雨已停,月上中天。
张府大宅中,清寒的微风拂来了桃花的香,也吹来了一股异样且刺鼻的腥,血腥。
连先前那阵急雨都未冲散。
微湿、微黯的地上,一条条横七竖八,或堆或叠的身形轮廓,若隐若现,身下渗出的血迹,乌红的似是浓墨。
都是死人。
很静,静的还能听到微风拂叶的声响,簌簌摇曳。
黑石杀手已然退去。
然而,就在那匍匐了一地的尸体中,忽然有一双眼睛悄然睁开,眼睛睁开的一瞬,眼睛的主人已动若脱兔般,习惯且自然的从月光下匿到了墙下的阴影里,连那双刚刚亮起的眼睛似也刹那黯下。
这个人,身形纤瘦且高挑,弯腰俯身已从花圃里取出个包袱,回头望了眼一地的死人,终于,她像是低低的呼了口气,微不可闻,宛如在叹息,眼底闪过一丝厌倦。
然后翻出了围墙。
出了张府。
夜很凉。
月华如霜。
普照京华。
更凉了。
这个人终于又走进了月光里,露出了本来面目,这是个女人,一个很好看的女人,可惜像是不会笑,严肃的绷着脸,把眼睛绷成了刀,把嘴巴绷成了剑,阴沉且寡言。
这是细雨。
竟是已经逃遁离开的细雨。
谁能想到,恐怕转轮王也没料到,她居然胆敢装死藏在尸堆里,瞒天过海。
这可真是有些让人意外啊。
怪不得无人发觉,原来她压根就没出院子。
但有人想到了。
“啪啪啪~”
当细雨出了张府,走过了长街,走到那条白石桥上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一阵鼓掌的声音,这声音不大,却很清,很脆。
更何况,还是在这个时候。
“不得不说,你真的很聪明。看来你不光剑法了得,心思竟也这般精细!”
桥上有个人。
一个黑衣人,黑的像是只露了一双阴厉幽森的眸子,头上带着一顶斗笠,笠沿垂到额眉,双肩上各自斜斜露出一截刀柄,正侧身孤坐,静静地坐在石桥的另一端,斜眼睨向她,仿佛等了有些时候了。
那人的声音低沉,微哑,就好像喉咙里吞了口沙子,一说话,沙砾便不停摩擦,听的很是刺耳。
而且,他的脚边还有一个人,满身血污,手中还紧紧捏着对一长一短的剑,心口剑伤溢血,了无气息,唇目紧闭,像是已经死了。
居然是张人凤。
“你是谁?”
细雨面上不动声色,右手却已握住剑柄。
“把你手里的东西搁下!”
黑衣人环抱双臂,站直了身子,他有些随意的向着细雨手里的东西翘了翘下巴,他说的时候,已缓缓向前迈出。
胸前环着的双手,还在轻轻的叩动着十指,尔后慢慢垂到了身侧。
因为细雨已把包裹背到了身上,她要拔剑。
“铮!”
黑衣人似是低低笑了一声,亦是反手拔刀,两柄长刀自他背后抽出,雪亮刀身已露光寒。
“叮~”
清脆声响紧随其后,但见细雨手里的避水剑已出鞘,剑身如三尺绕指柔般微微颤晃,软脊薄身,这是一柄软剑。
谁也不能小觑的软剑。
“你既有心要退出这修罗场,何必把东西带走!”
黑衣人脚下未停,望着辟水剑,笠沿下的那双眼睛似有光华晃了晃。
“就算我不带走,也不会给你!”
细雨冷冷道。
黑衣人像是在思量她这句话里的意思,缄默着等又走出一步,才沙哑的笑道:“呵呵,有趣啊,想不到剑下亡魂无数的细雨,竟然也有颗普渡众生的心,你以为杀人的是罗摩遗体么?说到底不过是人心罢了。”
仿佛恼怒于自己的心思被人窥破,细雨眼中寒芒一露,她已没说话,一步踏出,右手软剑横削向对方脖颈,黑衣人左手扬刀一挡,不想辟水剑剑身陡然一弯,剑尖已从右弯曲成弧,刺他脖颈左侧,剑刃更是如软鞭般缠了上去。
像早有准备,不慌不忙,黑衣人再起一刀,回劈出去,将剑尖挡下,辟水剑发出一声清脆颤鸣,立朝外弯曲。细雨出手快疾狠辣,见一招被挡,右手握剑,顺着弯曲之势凌空拧身,剑势一变,剑光立在月华下划出一轮寒影,剑尖已如灵蛇昂首般左右变幻,回刺出去,飘忽难测,刺出的角度亦是有些,刁钻古怪。
足下一滑,黑衣人侧身提刀欲挡,可面前的剑却似真就像活了一样,不但从他双刀间的缝隙滑出,剑尖一弯,像是长了眼睛,朝他心口刺来。
“呼!”
那剑尖眼看已破开了衣裳,刺入血肉,可陡然黑衣人气息一松,胸膛,连同身子都仿佛塌下去一截,便是这一截,凌厉剑势已到尽头,剑尖竭力而回。
就在这刹那,黑衣人已然反击。
他步履一踏欺身而上,夹着辟水剑的双刀沿着剑身刺啦往下一滑,一刀已削向细雨脖颈,另一刀,则是反肘往后,挡住了曲身刺向他后背的剑尖。
“叮!”
颤鸣再起,还有布帛撕裂之声,两人已在短暂的交手中又分了开来,各自退开。
而在他们之间,一具包袱当空抛起,灰布扬开,半具干瘪发黑的尸首落了下来。
不约而同,二人眼神同时生变,身形一动,一人提剑跺脚凌空跃起一丈高,朝那罗摩遗体抓去,另一人却是缩身塌腰翻身在地上如猿猴一滚,而后站起的同时双脚借力一蹬,双刀已斩出数十道璀璨刀光,朝细雨罩去。
辟水剑之所以出剑难测,乃是因为其剑身可于刚柔之间变化,能曲能伸,不可以常理待之。
可如今细雨浑身冰凉,盖因对方的双刀不但快,而且出招的角度亦是刁钻古怪,那两条手臂仿佛没了骨头,亦是能曲能直,先前一直藏而不漏,而今乍然一现,竟是先朝她攻来,令人措手不及,眼看就要吃亏。
“唉!”
却听一声轻叹自场外突起。
紧接着,桥下陡见十数道乌光劈头盖脸的朝黑衣人打去,破空声锐急,听的人汗毛一竖。
遂见,
桥上,那漫天翻飞的刀光竟然分出来一道,一刀攻向细雨,一道挡向打来的乌光。
电光火石间。
“砰砰砰——”
顷刻,刀身上连连激起十数声激烈爆响,一颗颗乌红的珠子随之散落,或是被劈开,或是被拨开。
竟是念珠。
又有人来,细雨不得已舍了取回罗摩遗体的念头,避开刀光,翻身后撤,警惕无比。
而黑衣人,则是右臂一揽,那半截干尸已到他肋下。
可他落地的同时,身形一晃,踉跄后退了数步,等站稳,方才哑声低笑道:
“好手段!”
语气竟有几分虚弱。
桥下,是个带发修行的和尚,眉目干净分明,顶着一头寸许长的短发,穿着件灰色僧衣,双手合十,一副安然之相。
“她有此悔悟之心已是不易,施主何苦咄咄逼人!”
和尚打量着黑衣人,又看看他身旁的张人凤,不由叹道:“还是来晚了一步!”
“想不到,江湖上真是藏龙卧虎,竟有人能使出分心二用的刀法,让小僧好不佩服!”
黑衣人却没说话,深深看了眼和尚,喉头微鼓似压制着什么东西,一手抓起张人凤,夹着罗摩遗体转身便走,大步狂奔,没入了夜色的阴影中。
细雨作势欲追,可那和尚忽然拦她去路。
“小僧陆竹。”
“滚开!”
夜凉如水,二人已在桥上纠缠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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