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桂的话里充满着人世兴亡更迭,而探春对荣国府的积弊知之甚深,《红楼梦》里她还这样说过荣国府——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总要自己抄自己才亡的快些,因此闻言对李桂的话深有同感。
但是在她的内心深处总是不甘心荣国府没落!不过听李桂的话,荣国府好像还有好的时候,因此心情悲绪与曙光混杂,许久才看着李桂“嗯”了一声。
随后晴雯又随意谈了些皮尔记的事情,得知山子野、单聘仁、詹光、卜固修等也在狱外,只是人太多,没让进来……
而狱中也非久谈之地,简单的说了两句之后,晴雯收拾了一下,然后留下了王夫人给王熙凤收拾的包裹,又给李桂留下了五十两散银用于打点,然后才依依不舍而去。
探春和晴雯走后,到了下午,趁着钱通过来巡检的时候,李桂对钱通招了招手,大声说道:“钱头,过来说话。”
因为刘正德与裘世安的关系,钱通心里已经把李桂当作祖宗看待,这话倒不是做伪,因为钱通不过是小吏,刘正德在一定程度上掌控着他的去留。
因此闻言,钱挺快步走到李桂面前,一哈腰,一抱拳,谀笑道:“李老爷,你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李桂拱手笑道:“不瞒钱头大火,我一故人,名曰王熙凤者,正在女监……”
说着李桂把手从袖中一伸,拿出十两银子,往钱捅手里一递,继续笑道:“实不相瞒,与我却是有些亲戚,不知钱头能否通融下,让她把这些被褥拿走?”
其实李桂也可以请钱通把被褥给送过去,但却又觉得这样做显得有些不近人情,毕竟出现了这样的事能问候一下情况还是要问候一下,不然传了出去可能会影响名声。
至于以前王熙凤到皮尔记那里撒泼之事,在李桂心里此不过是妇人之事也,实际上李桂根本没怎么放在心上。
而因为李桂的特殊性,钱通对李桂是陪着万分小心的……他甚至打听到了李桂与王熙凤的瓜葛,因此闻言右手接过银子,左手把大拇指一竖,说道:“李老爷真是大人大量,这事就交给我,我且去女监王婆子那里活动一下。”
钱通把话说的很满,原因无它,刘正德曾经吩咐过他,要他好好侍候李桂,而因此他完全可以拉大旗扯虎皮,拿着鸡毛当令箭!更何况还有银子!
也因此在路上钱通不由得想道:“听说这李老爷曾经受过那婆娘的侮辱……只怕他心里不平,我要是让那婆娘来侍候他……说不定李老爷又回给些银子。哼,就这么试试,老子每天也做的烦了……只是还有给王婆子些好处。”
每天给李桂做些提马桶、擦桌子之类的杂活,钱通是真的烦了,因此想到这样做既能免了自己的肮脏、繁杂之苦,又能让李桂出气,顺便得些银子,钱通再一次感觉自己真是机灵,同时也干劲满满。
而实际上狱吏就是靠‘人情’这东西搞钱!而对于王熙凤,现阶段刑部为查找证据,防止串联而按照惯例禁止外人探监,当然这也是探春身份不够的缘故,但这也无疑堵住了狱吏的发财之路,不过好在狱吏们懂得变通,李桂现在不是外人,而是内人!
也因此只是过了两刻钟,李桂就听到‘叮叮当当’的响声。李桂循声一看,只见王熙凤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囚衣,身上身下,脚镣手铐,头发蓬乱,脸上泪痕依然,身上还有皮鞭的鞭印,肩膀拘束着,整个人看起来像一朵残荷,一朵被风摧霜打的残荷。
想着以前所见王熙凤恍恍如神妃仙子的样子,李桂不由得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而在王熙凤的后面,右侧,则是一个腰如水桶,满脸横肉的婆子,那婆子面现男相,行动神态也如男子,行走间雄赳赳、气昂昂手里拿着一个鞭子。
李桂估计这婆子就是钱通口中的王婆子,她居然跟来了?李桂稍微一思索就明白了……
而此时王熙凤也看到了李桂……
而对于王熙凤来讲,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入狱的这一天,从高高在上的神妃仙子一下子跌落到森森牢狱的囚犯,这个过程对于王熙凤来讲一切都是第一次,一切都是新鲜的,在其中包括被带上脚镣手铐,被剥去锦衣钏钗,换上囚衣,更包括入狱后的下马威——王婆子按照惯例给了她十鞭子。
这还不算这段时间她在女监里的所见所闻!
因此可以这么说她此时心已如惊鸟,而且是嫉妒受伤的惊鸟,也因此再见到李桂的那一刻,虽然李桂只是她的故人、亲戚,但却让她有一种见到亲人的感觉,双手抱着肩头,凄楚的叫了声:“李桂。”
但随即往日的嫌隙,特别是前一阵子的皮尔记之行却用上了她的心头……
李桂没有应他的话,只是再次从袖中掏出了十两银子,一边递给王婆子,一边说道:“麻烦嬷嬷通融,这厢谢过。”
王婆子来此就是为了银子!而且她在这里的所作所为也是为了银子,没想到李桂这么识相,甚至不需要点拨,而且一给就是一大锭,当即欢喜道:“李老爷客气了,这价值什么,你尽管支使,咯咯,你们说话,老身就不打扰了。”
说话之间,王婆子打开了王熙凤身上的脚镣手铐,同时钱通也打开了牢门,然后王婆子把王熙凤往牢房里一推,紧接着钱通再次把牢门锁上,然后对着李桂一抱拳,就转身匆匆跟着王婆子到外面分银子去了——这件事对他来讲才是最紧要的事!
而此时王熙凤依然惊魂未定,双手抱肩紧缩,好像此处无容身之地似得,见此,李桂对着王熙凤一抱拳叹道:“天下何处不相逢!二嫂,他们已经去了,你可放下心来,这边坐吧。”
说着李桂把手往唯一的一张椅子上一引,谁知下一刻王熙凤却猛然往下一蹲,肩膀一耸一耸的哭了起来,声如杜鹃滴血。
而即使活了两辈子,李桂还没有这样直面过女子的梨花之泪!
王熙凤耸动的肩头让他不由的心生怜惜,可想到王熙凤以前的做派,特别是以前对他的做派,不可否认,李桂心里又有些些微的快意,因此感情复杂着,李桂劝道:“二嫂莫要哭了,事已至此……”
他很想说”事已至此,哭也没用”,可是又感觉的这话实在时实在了,但却不像劝人的话,于是嘎然而止。
而以王熙凤的心有七窍之心,却是能听出李桂的后半截话的!她本心如惊弓,李桂这话却是让她更害怕了,因此闻言立刻“哇”的一声提高了嗓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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