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着远处而来的十几道陌生气息,卢夭夭紧了紧握剑的手,心中暗暗叹息。
本以为还能再坚持上百年的......
想着,叹息着。
抬起头,看着飞到近前,落到两人前方不足十米处的一行人,卢夭夭的眼中有寒意升起。
对上这一双冰冷的目光,孙雄下意识的打了个冷颤。
在女孩冰冷的目光之下,周围的空,似乎都变冷了几分。
“两位......明人不说暗话,闻两位有自由进出荆棘岭之法,孙某今日只为此而来。
望两位行个方便,孙某目的达成,自不会难为二位。”
他能感觉到女孩对自己等人的杀意,只是他对此虽然有些忌惮,却也并没有为此畏惧。
相比较女孩透出的杀意,他更能感觉到女孩此时身体的状况有多差。
或者说,眼前女孩此时的身体状态,已经不能用一个差字来形容了,在他的感知中,这甚至完全就是一具行走的尸体,全凭着最后的一缕意念在顽强支撑。
他赌她不会轻易选择出手,如果自己一行人不会危及他们的性命的话,应当不会有人冒着必死的结果拼的鱼死网破。
而他.....真的只是为了那秘密。
至于这两个人,杀或放,对他真的没有太大的影响。
毕竟....背靠孙家这颗大树,虽然几十年前出了那事之后孙家也或多或少受到了影响没落了一些,被城主府压制了下去。
但至尊家族的威势,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挑战,都能抱负的。
至于说什么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莫欺少年穷。
孙雄只能表示呵呵。
在那所谓的诸天万界游戏之中,或许有气运加身、天资出众的所谓天才,能够有幸与微末中崛起,一路走向巅峰。
但在更广袤无垠的世界之中,真正的大势力,几乎都是自古恒定的,亿万载都难产生一点点的变化。
孙家虽然无法与那些传说中的巨头势力相媲美,但至尊家族,在这条古路所贯穿的无垠疆域之上,也同样有着不容轻易撼动的地位。
因此,他并不怕与人交恶后会为自己背后的家族带来致命的威胁,毕竟不是每个家族都那么倒霉、那么肆无忌惮,竟然斗胆去招惹那位的。
最重要的是.....那少年虽然让他看不懂,但至少有一点他能够感觉的到,少年对他们是构不成威胁的。
而唯一能构成威胁的,此时的状态也已经不足以支撑她再动手,动手的代价.....是死。
因此,孙雄几乎可以说是有恃无恐,他不觉得有人会为了所谓的宝物,所谓的秘密,真的愿意牺牲掉自己的性命。
毕竟.....命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只是.......
卢夭夭双眸冰冷的从孙雄脸上扫过,转过头,目光温柔的看向唐君。
“小师弟,答应师姐、要照顾好自己。”
似明白了她要做什么,唐君眼中有血丝凸起,看着卢夭夭,整个人身体忍不住颤抖,似在极为努力的克制,又像是身体不堪负荷的恐惧。
卢夭夭眼底闪过一抹失望,却还是强笑笑,抬起头抚过唐君的脸。
“小师弟生的这么好看,以后.....一定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的吧?
可惜.....”
可惜,再也看不见了?
亦或是.....可惜,那其中再没有我?
没有人知道她可惜的终究是什么。
只是,所有人都看到,卢夭夭最后深深的看了唐君一眼,似要将他的模样完全印刻在自己的眸子里。
转身,右手握住了左手中的剑柄。
在转身的那一瞬间,似有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声响起,细听,却又像是风声在哀泣。
剑,一点点的抽离。
势,在场中蔓延。
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孙雄感觉像是被一头史前巨兽盯上一般,整个人变得连呼吸都困难。
他想要动一下,哪怕只是动一下手指,至少证明他还活着。
只是.....连这平日里最简单的动作在这一刻似乎都变成了一种奢求。
卢夭夭没有说话,没有任何的表态。
甚至,她的出手都不似之前那般迅捷、那般果断、那般轻描淡写。
她拔剑的动作很慢,似不舍时光的流逝,似想要把这最后的一点时间无限的延长。
而真正的原因,唐君和她都清楚。
她此时的状态究竟有多差,差到了.....她连拔出手中的剑,都成为了一种勉强。
差到了......这个拔剑的动作,都是那般的艰难。
只是,她不担心,不担心自己还未拔出剑,敌人就先一步将她灭杀。
剑未出,势已成。
在这凝聚了她一生的剑道,极尽升华的最后一剑之下,莫说只是眼前这些土鸡瓦狗,哪怕是传说中的强者,也难道这一剑的势的压迫。
这一剑,除了生生受下,似乎并无第二种破法。
所以......她从不怀疑这一剑能够为他解决掉眼前所有的麻烦。
只是.....
有些可惜啊。
一直苦苦支撑着,一直守候着。
她的这一剑,本可以为他挡下那些人,为他挡下那些真正的敌人的。
只是......如今,她再没有机会了。
以后的路,只能他自己走了,未完成的事,只能他自己去做了。
剑光越盛,手中的长剑,已经出鞘过半。
拔剑的动作快了不少,似乎出鞘过半的长剑,再没有先前那般沉重。
“永别了,小师弟。”
心中带着不舍,默默念出这句话,卢夭夭的眸光锁定在了前方那些土鸡瓦狗的身上。
都是他们。
都是因为他们。
这么一帮往日连看都不配被她看一眼的垃圾,胡乱的给自己加戏,却将他们逼到如此的地步。
如果不是这帮人,如果不是他们.....至少。
她至少还能陪在他身边百年的时间。
百年,虽然也只是弹指而过,却也总好过如今的结局。
只是.....
哪怕心中再如何的不愤,结局也已经注定,再改变不了什么。
所以......
她最后能做的,就是用眼前这些垃圾的生命与灵魂,洗净她轮回的路。
哦,她有忘了.....
很久很久以前,她已经再没有轮回了。
剑身已经完全抽离,遮挡在剑鞘之中的只剩下一点剑尖。
下一瞬,眼前这些作死的家伙就会在她的剑势之下画作虚无,而他们.....也将彻底的暴露。
所以,在灭掉这些人之后,再倒下之前,她一定要多坚持一下。
为他挡住那些人一瞬,将他送到安全的地方。
心里这么想着,卢夭夭突然觉得.....
或许这世上再不会有第二个人像自己这么傻了吧?
自己从来没有说过一句情话,但从始至......
手上传来的一抹温度,拔剑的动作遭到阻止。
卢夭夭下意识的低下头,握住剑柄的手,此时已经被一只不大、却有力、不再颤抖的手握住。
手上传来的,正是这只手掌心的温度。
在这温度传来的瞬间,她那似能撕裂天维之门的剑势被悄然化解与无形。
卢夭夭的脸上闪过一抹错愕,转过头,看到的是一双猩红的眼眸。
不再是先前那血管凸起的血丝,而是......真正的如血的猩红。
在那双猩红的眼眸之下,映照出的是一张妖艳、诡异的脸。
“遭了!”
丝毫没有因为自己被组织而有半点的情形,卢夭夭心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两个字。
只是,未等她来得及开口,手中的长剑已经易手。
这一次,握住长剑的那只白皙手掌的主人,再未因手握长剑而有半分的颤抖。
长剑在他的手中发出欢鸣,似在为主人的回归而欣喜,又像是在预示一头恶魔的降临。
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没有半句多余的话语。
手握长剑的少年将长剑舞出一道剑花。
长剑在剑光掩映下归鞘,像是从来没有出鞘过一般。
只是......
不远处的孙雄等人,却在这抹剑光过后,再没了半点声息。
“小师弟,你......你怎么可以......”
双眸中猩红光芒一阵闪烁,唐君一双视线落到卢夭夭的脸上。
“执魔剑,斩生死,不护苍生。若连你都护不住,留我一人于世间又有何意义?”
卢夭夭所有的动作都顿住了,看着眼前自己第二次见到的小师弟的形象,卢夭夭整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可是.....可是,这是心魔啊!
你主动引心魔入体,若万一再控制不住,万一再......”
唐君看着她,握住她的手,“若再控制不住,手中剑伤你之前,定会刺向我自己。”
卢夭夭不说话了,被握住手,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当年,整个宗门一夕之间覆灭,唯有二人被提前送出。
仇恨的种子在心头埋下,小师弟突破之中魔剑入体,走火入魔杀戮苍生。
为阻止他在魔道上越走越远,她不顾生死以身体挡住他的剑锋,唤醒了小师弟最后残存的神志。
那时,垂死之际她要小师弟答应她此生再不动魔剑......
“竟说些傻话,再胡说八道,师姐就揍你啊。”
卢夭夭抬起头看着唐君,挥了挥小拳头。
只是,小拳头刚挥了两下,就被唐君的手抓住,再难挥动半分。
“大师姐,你是不是忘了当初宗门大比,是哪位师姐被我一只手按在地上的了?”
被提起了陈年旧事,卢夭夭脸色一红。
当初小师弟入门三年,她暗中教了三年,却始终不见太多的进步。
那一日,小师弟问她是不是他一直学不好,她就会一直这样教他。
她回答小师弟‘我会揍你’。
不知是不是怕挨揍,小师弟修行自此突飞猛进。
当年的宗门大笔,决赛之时挡着数十万弟子和宗门长辈的面,一只手把她按在了台上。
为此,觉得丢人的她连着三天都没理会混蛋的小师弟。
如今糗事再次被提起,卢夭夭心中一阵羞涩。
“哼哼,那我也能揍你,我是师姐,你敢还手?”
唐君:“敢。”
卢夭夭:“......”
唐君:“但....不舍得。”
卢夭夭嘴角微微勾起,故作不满的‘哼’了一声。
“师姐.....”
“嗯?”
“趁着我还能掌控魔剑,我先帮你脱离......”
“不要。”
唐君看着卢夭夭,脸上带着几分不解。
卢夭夭摇头,“万一你哪天控制不住心中魔念,我就控制魔剑自毁。
脱离了魔剑,你连最后的保障都没有了。”
走火入魔,这个词对许许多多的凡人而言不过是短短的四个字,并不会有什么直观的感受。
只是,唯有对他们这些修士而言,唯有对他们这种经历过走火入魔的修士而言,才能真正明白这四个字的可怕。
走火入魔,控制不住会直接坠入魔道,从此之后化作只知杀戮的机器。
犯下无尽杀业,因果业力并不会因你入魔不受控制而原谅你,铸就杀孽太多,志高虽则清算之下,哪怕是传说中的存在都抵抗不住。
那是一种从根源上的抹除,断绝未来一切的希望。
对于修士而言,走火入魔,是比魂飞魄散、灰飞烟灭更来得可怕的一个词。
而眼下,她面前的小师弟,就曾经经历过,且现在还在被魔念纠缠。
如今他更是自愿因魔念入体,她不敢想象未来会变成怎样。
但至少.....
现如今的她在当年被魔剑杀死后、神魂化入剑中,以肉身养魔剑,留住最后的生机的同时,也为他多留下了一层保障。
如果未来有一日魔念失控,自家小师弟彻底入了魔道,至少她还可以毁掉这把他当日铸就的魔剑,与他一场往生。
只是,此时此刻的卢夭夭怎么也不会知道。
在听到她这句话时,唐君心中就已经决定。
未来如果真的有一日再无法自控,在理智残存之际定要先自我了结。
“唉~”
此间,两人深情对视。
山林之中,突然传来一声叹息。
“什么人,出来。”
唐君猩红双目如电,冰冷的眸子落在山林之侧。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情之一字,果然最是难解。”
山林之中,传来悠悠的声音,脚步声中,走出一道......身披月白僧衣,顶着一颗大光头,容貌清秀引人注目的身影。
“阿弥陀佛,小僧途经此地,本无意打扰。
只是今见二位施主一往情深,一时难忍心中感慨,冒昧之处,还望二位施主勿怪。”
说完,僧人已经走到两人面前,双手恭敬合十,“久闻剑宗剑子乃剑宗万亿载未见之才,天资直追当年剑宗祖师,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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