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卷宗放下来,自己也褪了鞋坐进床里:“伯爷也累了一天了,歇吧。”
聂衍看她一眼,在床边坐了下来:“你既知我有这本事,为何不求我。”
求他去帮她辩妖斩妖不是最简单的了?
坤仪挑眉,拉过锦被盖住腿:“伯爷还会留在人间几十年吗?”
自然是不会的,一旦龙族有了由头重新讨伐九重天,他就会离开人间。
聂衍张了张嘴,却没能把这个答案说出来。
坤仪却像是知道似的,浅笑道:“既然不会,那我若事事依赖伯爷,将来伯爷走了,我又该如何?”
强大的人总会有一个劣根性,那就是想让别人依附自己来表达自己的喜爱,完全不管这个人以后会怎么样。
若真有人信了,将自己活成攀在墙上的爬山虎,那有朝一日墙塌了,爬山虎还能自己长成树么。
摇摇头,她挥手熄了桌上燃着的灯,盖着被子闭上了眼。
身边这人却是迟迟没有躺下来,像是在想什么事。
明日还要早起,坤仪可没兴趣管他,兀自面对着里头的墙,缓缓入睡。
在即将睡着的前一瞬,她听见身后的人突然问:“若可以呢?”
坤仪没答,装作已经熟睡。
若可以呢?可以留在人间几十年?那她也不会想当爬山虎。
她受万民奉养,金尊玉贵地长大,又不是长来只顾嫁人就行了的。
况且,以他的身份,这个“若”,压根就不会发生。
四周黑下来,坤仪瞧了一眼自己身体里的青雘。
她兀自在黑暗里坐着,幸灾乐祸地瞧着她与聂衍的不和。
“小姑娘何必舍近求远。”她道,“你只要跟他低个头,他一定会为你做很多事。”
“然后呢?”坤仪问她。
青雘被她噎了噎,皱起了好看的眉头:“然后什么?你自去享荣华富贵便是。”
“荣华富贵。”坤仪嗤笑,“我享了二十年,整个大宋没有人比我还会享。”
……那倒是也没错。
青雘突然犯愁了,凡人至高的追求也不过就是荣华富贵和两情相悦,前者这小姑娘有了,后者这小姑娘压根不稀罕,那她现在还有什么能给人拿捏的?
坤仪没让她多想,她笑眯眯地问她:“聂衍说他能一眼看穿所有伪装的妖怪,你能不能?”
青雘一听,当即就激动了:“我青丘也是上古的妖族,这点小事如何就办不成了?只是……”
她想要的就是天下大乱妖怪尽出,吃妖怪可以,费心劳力地去帮她搜查妖怪就没有必要了。
但,不等她开口拒绝,坤仪就道:“下头的人说,这城里藏着一只三万年修为的大妖,想来你若吃下,定能恢复一半的元气。”
三万年修为的大妖,那几乎就是与青雘同岁的了,青雘听得眼眸一亮,下意识地舔了舔爪子:“可……这等修为的妖怪,是不会轻易现身的。”
“你随我去找不就能找到了?”
想了想,青雘点头:“也行。”
大不了她只搜这大妖,看见别的小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
算盘是打得挺好的,但是第二日,坤仪带人巡逻城池,不用她提醒就端了好几处妖怪窝,夜里她更是没睡,指挥着手下的人在城中各处蹲守陷阱,一晚上就抓了几十只夜间吃人的妖怪。
青雘觉得这公主怪可怕的,这些事竟也能做得来。但坤仪倒觉得不够,这样下去得多少天才能将这里的妖怪清缴干净?
她重新拿起了城主被害的案件,去拜访了当时宴请城主的几个人。
……
秋风四起,聂衍坐在城主府的亭台之上,一脸郁色地看着面前的人。
“我等也是受了那青丘狐的蒙蔽,不知大人您会亲自来。”一个头顶有两只尖角的人委委屈屈地跪坐在他面前,低声道,“您看我们都收敛了,都没几个白日里现原形的。”
聂衍没说话,鸦黑的眼里戾气更甚。
那人惴惴不安地低头:“大人您也知道,吃一个人能抵得上十年的修为,又能饱肚子,我虽能抵挡这诱惑,但下头那些个小妖不能啊,难免命案多些。”
夜半看他双腿都发颤了,想了想还是出声解释:“大人没在怪你。”
他是在气坤仪殿下,分明与他说一句就能抓着这罪魁祸首,她偏要自己去查自己去找,一整天都让他见不着人。
眼下看起来是赌了气了,非要坐在这里等殿下自己找过来。
殿下倒也没让他等太久,这谋害城主然后自己篡位享受荣华的戏码不是什么新鲜的,她拜访完几个与城主饮酒之人,从他们嘴里知道城主的弟弟三年前就死于了妖祸,便立马提着剑和法器来了城主府。
只是,她身上带了伤。
好长的一条口子,从她左手小臂一路划到手背,皮开肉绽的,虽然被人用符咒封了,没有淌血,但殿下本就生得白嫩,这伤口在她身上出现,分外令人心惊。
亭台里坐着的那位原还是一脸冷意的,余光瞥见这伤口,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当即起身朝她走过去,想伸手又怕弄痛她,只能硬着脖子问:“谁伤的?”
坤仪注意力全在亭台上那只大妖身上了,因为青雘正在不断地对她喊:“就是这个,就是这个,三万年的虎鲛!”
她含糊地应了一声,想过去,却被聂衍拦住了去路。
不解地抬头,她这才发现这人好像很生气,眼睛都红了,狠狠地瞪着她,活像是她欠了他什么。
坤仪挑眉,柔柔一笑:“伯爷有何吩咐?”
夜半眼睁睁地看着自家主子背在身后的手狠狠地捏了捏。
然而再张口,他却是放缓了语气:“我问你谁伤的。”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坤仪撇嘴:“一只三千年的化蛇,牙尖嘴利的,说不过我就要动手,那是他家院子,我吃点亏也是情理之中。”
她说得云淡风轻的,似乎连用这伤跟他撒撒娇的必要都没有。
聂衍要气死了。
他张嘴想说早与他一起出门就什么事也不会有了,可想起她昨夜说的话,又只能硬生生将这几句咽回肚子里,整个人僵硬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她绕过他去到后头的虎鲛跟前。
这三万年的虎鲛也是龙族的远亲,叫飞叶,喜欢吃人间的肉包子,就被一群杂七杂八的妖族哄骗到城里来做了小霸主。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气急却没动手的聂衍,十分惊愕地又看了看坤仪。
大约是人间的肉包子补脑子,此时此刻,飞叶意识到了跟聂衍求饶没有用,但跟面前这个漂亮姐姐求饶一定有用。
念及此,飞叶“哇”地一声就嚎哭了出来。
坤仪正寻思要让青雘怎么吃他,就被他这哭声吓得一个激灵,手里的法器都拿出来了,却见他只是像个孩子似的跪坐着哭,微胖的脸上鼻子眼都皱成一团。
哭笑不得,坤仪敲了敲桌面:“你哭什么?”
“我没杀人,咱们虎鲛族不吃人的,是他们杀的,姐姐你相信我!”
坤仪:?
怎么就成姐姐了?
飞叶一点不觉得哪里不对,跪着挪动身子靠近了她些,睁开湖蓝色的眼巴巴地望着她:“我就是来吃肉包子的,答应他们的条件只是不干涉他们,顺便当他们的老大,这样别的城池就不会敢来欺负我们,毕竟我是虎鲛。”
这世道,跟龙族沾亲的,哪怕是远远远亲,也比普通妖族高贵了很多很多,是以他单凭着这身份也能每天吃三十笼屉的包子。
谁料真的老大哥居然跑这么远要来杀他。
飞叶很委屈,飞叶扁着嘴就又要哭。
“你等等。”眼前的漂亮姐姐好像完全不吃他这一套,皱着眉问他,“不是你杀的,那是谁动的手?”
“那几个妖族,就住在城主府的地底下。”飞叶含糊地招供,“但他们一直给我包子吃的,我这样出卖他们,不太好吧?”
坤仪摆手:“你把话说清楚,我能让你吃一辈子的包子,肉馅儿的。”
眼眸一亮,飞叶当即道:“他们说大家好不容易占据了凡人的城池,怎么能因着昱清伯的一句话就收兵,那没法跟下头的人交代,所以便借着青丘狐给大家撑腰的机会,继续在城里吃些人来滋补。”
“他们比上一座城池的人聪明多了,只在半夜吃人,也没有破坏这里的城池,所以这里的人还能人生人,让他们一直有人吃。”
坤仪听得有些不适,还没开口,就见后头聂衍上来一脚踩住了他身后。
“啊我的尾巴!”飞叶哀嚎,“大人饶命,我只是听见他们这么商量,我吃的包子都是猪肉馅儿的,没人肉,我哪里敢给龙族拖后腿呀呜呜呜。”
“闭嘴。”聂衍觉得他哭得很烦。
飞叶眼泪汪汪地含住自己的嘴唇,没敢再哭出声。
可一转头,他瞧见旁边坐着的漂亮姐姐眼眶也红了,像是要哭。
她有尾巴给大人踩吗?飞叶下意识地看向她的裙摆。
身后的大人真的动了!他飞快地朝这个漂亮姐姐走了过去,一撩衣袍就在她旁边半跪下来,然后去踩……
嗯?
飞叶纳闷地歪头。
眼前的昱清伯并没有踩漂亮姐姐的尾巴,反而是动了妖法,覆在了她受伤的手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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