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管整个京城的长治久安,看上去权利挺大,可麻烦也多得很,其他暂且不说,在各路权贵一抓一大把的华京,一些十分稀松平常的事情真办起来,都会变得困难重重,因为你不会知道,这件事办下去,会得罪谁谁谁,可如果不办下去,又会得罪谁谁谁。
就拿现在来说,想到下边地牢里关的那位小祖宗,李大人就像握了一个烫手的山芋,坐立不安地在府衙的案堂里走来走去,一旁的邢师爷见状,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便道:“大人还是歇息片刻吧,此事急也没用,到底是宁少爷传来的意思,庞家与国公府有旧怨在先,宁少爷的意思,兴许就是国公爷的意思,咱们可得罪不起啊,何况林冲现下是人赃并获,大人用不着心虚理亏。”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庞松那老头素来便是个蛮横不讲理的乡巴佬,他之前又委实许了我不少银两,他要是找上门来,我该如何应付才好。”说到此处,李大人更焦急了,还不住地挫着手,“你说这都是什么事,早知道就不该见钱眼开,蹚这趟浑水”
正焦急着,外边便有个官差进来通报,说庞大人到了,而几乎是那官差的声音刚落,庞松便带着几个下人心急火燎地奔进内堂,指着京兆伊的鼻子就是一通怒骂,“你这不知好歹的东西,收钱的时候一张脸,背着人的时候又是另一张脸,到底有没有廉耻快些将我的侄儿放了”
庞松虽然一路上都在生林冲的气,觉得这小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当真是败家,可怎么说,林冲也是他宠爱的侄儿,相比起来,收了钱反而帮倒忙的京兆伊才是真正可恶的对象。
庞松一面骂,一面手指都快顶到京兆伊鼻子上去了,京兆伊纵使心中不悦,表面上还是陪着笑脸,安抚道:“庞大人,先莫急,莫急,你听我解释”
“我呸”没有作弄到高郁,反倒将自己的侄子搭了进去,庞松如今正在气头上,哪里肯听什么解释,当下一口唾沫险些喷到了京兆伊脸上,气急败坏道:“老子可不管你有什么原因,今日之事你要是不给我处理好,信不信明日我就叫你乌纱帽落地”
京兆伊纵使有再好的脾气,这回火气也起来了,他的确是收了庞松的银子没错,可那完全是对方为了托自己帮忙主动送上门来的,可不是他去要的,他纵使官位不比庞松高,也没有封爵,可却是土生土长的京城贵族,暗地里也同其他人一样一直看不起庞松这类鸡犬升天的外乡人,如今居然被自己看不起的人这样羞辱,哪怕是佛都有火吧。
“庞大人你自重些”京兆伊审惯了案子,他这里不比刑部调查审核的都是重案大案,倒是街坊邻里鸡毛蒜皮的纠纷要更多一些,那些人打滚撒泼耍起无赖来可比庞松这类养尊处优的贵族要专业多了,因此对付庞松这番态度,京兆伊简直游刃有余,“你侄儿是受他人检举,而且人赃并获,城门口来往的百姓们全都有目共睹,辩无可辩,这件事即便是闹上金銮殿,庞大人你也不占理,我倒要看看,庞大人你怎样让我的乌纱帽落地”
“你”庞松气得脸颊直抖,一时又找不出话来反驳,京兆伊为官多年,在各路权贵之间游走得无比圆滑,要说怕庞松,还真不会怕到哪里去,而庞松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末了,才愤愤地咬着牙齿道:“李大人不愧是父母官,好一副清廉耿直的模样,也罢,既然你说冲儿是受人检举,便告诉我到底是哪个天杀的在同我庞家过不去,我直接去找那个罪魁祸首算账”
“庞大人,这话晚辈我可当真听不懂,明明是你家的人做错了事,做错了就要认罚,竟然还想找检举之人的麻烦,这天底下到底有没有王法了。”案堂角落一处不起眼的门后边,忽然传出一阵清朗又得意的声音,随即,宁仲坤依旧是那副白衣飘飘的模样,摇着折扇走了出来。
门后边就是这案堂下的地牢,他方才就在下边,仔细欣赏了一番林冲的丑态,可惜林冲那小子,估计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在会运着那么多金银财宝的时候被逮个正着,还被二话不说关来了地牢,羞怒之下,直接晕了过去,让他没能好生揶揄一番,当真遗憾。
如今在下边听见上边吵吵闹闹的,想来是庞松听到动静来了,他自然也要上来问候问候这位长辈一番。
“是你”庞松见着宁仲坤,先是愣了一愣,随即又看向京兆伊,很快明白了宁仲坤便是那检举之人,脸色顿时阴沉下去。
“庞大人安好。”宁仲坤装模作样地行了一礼。
“宁公子,冲儿的事,你能否给我一个解释。”庞松将之前怨怒的脸色收了回去,尽量让自己摆出一副心平气和的长辈作风,“我知道冲儿曾经得罪过你,不过我已经教训过他了,咱们两家的纠葛也应当尽释了才对,宁公子现在却又摆这么一道,我当真是不明白是否国公爷也知道此事。”
在庞松看来,林冲此番遭难,一定是宁仲坤怀恨在心有意为之,宁国公一定不知道,只要将宁国公搬出来,不愁宁仲坤不害怕。
可惜庞松却算错了,因为宁仲坤完全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庞大人说哪里话,我虽然的确与林公子有些小矛盾,可也如庞大人所说那样,早已尽释了,可今日之事却与从前没什么干系,我自小承蒙祖父教诲,向来懂得做人应当正大光明的道理,如果瞧见林公子犯错,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光有负祖父的教诲,甚至于有负皇恩呐,所以也只能请庞大人海涵了。”
宁仲坤这样一顶大帽子扣过来,直让庞松心里骂了个遍,这话冠冕堂皇到了一种境界,也虚伪到了一种境界,听着让人浑身犯恶心,又无法反驳。
偏偏这时,宁仲坤还继续道:“何况此事庞大人也不能怪我,俗话怎么说来着,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事是自己做出来的,与人无尤,现下人赃俱获,无论是林公子还是庞大人,都怨不得别人,我要是庞大人你啊,就不会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而是立刻将林兄手里的那些财务如数上缴,然后上陈情书一封给皇上,表明那些金银财宝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不然如果碰上有心人知道此事后,节外生枝先参了庞大人一本,说那些财物是庞大人你贪墨的,事情便十分不好办了,毕竟人人都知道林兄是庞大人你的爱侄,而皇上,最恨的便是一个贪字呀。”
宁仲坤一席话如醍醐灌顶,将庞松激出了一身冷汗,脸色也刷地白了。
是啊,他方才是被气昏了头,知道林冲被抓,就急匆匆地赶来京兆伊这里要人,却压根没去思考这件事如果被宣扬开后所带来的危害性,林冲是在城门口众目睽睽之下带着那些金银被拿住的,如果有人借机生事将那些金银往他庞松头上扣,将会是一件十分麻烦的事情,因为那实在不是一笔小数目,不然也不会被那拿来当做绊倒高郁的砝码了。
现在这砝码不光没扳倒自己想要扳倒的人,却砸到了自己脚上,他还痛不得叫不得,当真有苦说不出。他庞松能以一个外乡人的身份,变成现在节节高升的地位,全赖他为人会揣度圣心,也相当能拍皇帝的马屁,才能得到皇帝的宠爱以高官厚禄,可皇帝最恨的便是贪官污吏,如果皇帝因为那些钱财而对自己心生猜忌,就算暂时不会立刻拿他怎么样,可也会让他失宠,而一旦失了盛宠,对于还未完全在华京站稳脚跟的庞家来说,便已经可以说是灭顶之灾。
毕竟为了拍皇帝马屁和自己的利益,这一两年来他已经得罪了华京城中的许多家族,那些人或许顾忌皇帝看重庞松,一时不能拿他如何,可一旦圣宠不在,如果那些人拧成一股绳,就会立刻变成他庞松的催命符
更何况还有一个高郁高郁又不蠢,迟早会想到赵御史的弹劾是他庞松在背后授意,如果林冲的事被高郁知道了,高郁肯定会以牙还牙,以他的地位,如果上折子弹劾,那他庞松便要立刻吃不了兜着走了
不行,他不能坐视这种事情发生
看见庞松脸色难看到仿佛成了一块猪肝,宁仲坤心里的那股恶气才算是出透了,他暗自冷笑连连,之前那些话都是宁渊告诉他的说的,没想到这样有效,果真将庞松治得死死的,在佩服宁渊的毒辣之时,宁仲坤也觉得快意非常。庞家这一家子以为是的乡巴佬,竟然还妄图跟他们宁家作对,当真是不知死活,林冲得罪自己和宁珊珊,死有余辜,那个庞秋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了珊珊的前途,总要一并除掉才好。
“我要是庞大人你啊,便要立刻让自己同这件事撇得干干净净,才能明哲保身,好在此事似乎是林兄瞒着庞大人你做下的,只要应对得宜,这脏水还沾不到庞大人你身上。”最后一句话说完,宁仲坤又抖了两把折扇,终于闭了嘴。
这是要让自己把所有的事都推到林冲身上,让林冲一个人扛了
庞松眼神连变。
作者有话要说:又更新晚了,我有罪qaq,不行我要发奋,我要找回之前的码子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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