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边还是轻松些比较好。
当然,对于关中也是如此。
外边的苦难已经太多了,关中如果还不能让人活得轻松写意一些,这个世界也就太糟糕了。
有时候捂上耳朵只看脚下小小的一方天地是一种幸福。
百姓们这样做可以,云昭不能,他做的位置确定了他必须时时刻刻关注外边的世界。
一切都在按照原来的模式在走,并没有因为他做了做这么多事情之后就有所变化。
李洪基在疫情刚刚松快一些之后,就开始围困开封城了,张秉忠也对大湖的另一边垂涎三尺,不断地试探着向长沙进军。
京城那边似乎没有任何消息,云昭认为的消息是军事动作,至于杀掉大臣,更换首辅这样事情依旧在进行着。
前年的时候首辅范复淬因为贪污被赐死,去年的时候首辅张四知又被贬官济南,今年,周延儒又重新当上了首辅。
很多人升官升的莫名其妙,很多人丢官丢的稀里糊涂,更有很多人死的一无所知。
大明朝名存实亡的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给云昭的密报中说的清清楚楚。
在云昭看来,有些人杀的实在是不该——比如刘显,比如孙元化,比如熊文灿,比如杨一鹏,在云昭眼中,这些人都是皇帝手下仅存不多的几个能干点事情的人。
至于刚刚担任了内阁首辅的周延儒,云昭很想建议崇祯皇帝把此人早早腰斩弃市比较好。
不过,他如果按照这个口径写了奏折,估计,皇帝只会更加信任周延儒……这是没法子的事情。
骆养性这个人毫无忠诚度可言,这个人崇祯皇帝也是可以杀一杀的,即便这家伙很早以前就投靠了云昭,云昭还对他投降的事情进行了严密的封锁。
整个蓝田县首领人物中,知道骆养性已经投靠蓝田县的人也不过只有七个。
对这事,骆养性非常感激,他不知道的是,云昭之所以严守秘密,并不是为了他的安危着想,只想在将来干掉这人的时候不要起什么波澜。
事实上,凡是被云昭用钱收买过来的人,云昭一个都没有打算留下来。
他确实喜欢收买敌人,但是对使用这种人……云昭有自己的看法。
云昭看密报的时候,钱多多跟冯英是不说话的,一个在教导两个孩子写字,一个靠在锦榻上看书。
等云昭看完这些密报,钱多多就起身收拾好密报,把这些纸张丢进门廊外边的火盆里烧掉,等烧成灰烬之后,再泼上一盆水。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钱多多从不假外人之手。
“今天收到的消息不好?”
钱多多见丈夫脸色阴沉,就倒了一杯茶放在他的手中,小声问道。
“皇帝想要跟建州人议和,专门派了密使把建州人的议和条件送给了陈新甲,让他看看此事可行不可行,结果,陈新甲看完之后,就把这份秘密文书放在桌案上人走了。
他的书童以为这是塘报,就把这份文书当做普通塘报下发给兵部侍郎了,然后……满大明的人都知道皇帝要跟建州人议和。
弄得皇帝暴跳如雷,已经把陈新甲下狱了。
你说,这个陈新甲是故意拆皇帝台子呢还是故意拆皇帝台子呢?”
钱多多笑道:“妾身不知道这个陈新甲是怎么回事,不过,要是您突然派密使给了徐五想一份密报,徐五想绝对不可能再让第三个人知晓密报的内容。
换一个蓝田县的重要官员也是如此。
所以,在这个陈新甲必须是故意的。”
云昭笑着摸摸钱多多的脸颊道:“崇祯皇帝也是这么想的,我老婆这么聪明,那就再猜猜看,陈新甲为什么会这么做?”
钱多多顺势靠在云昭怀里道:“这有什么难猜的,陈新甲是为了自己名誉不受损,还想通过祸害皇帝的名誉来给自己增加人望。”
“这又说明了什么呢?”
“皇帝已经不是皇帝,臣子不再是臣子。”
云昭起身将钱多多放在椅子上叹口气道:“皇帝这个时候只能通过不断地杀人来彰显自己的权威,这个陈新甲死定了……”
钱多多撇撇嘴道:“死的又不是我们的人,爱死不死,死的更多才对夫君越有利。”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这都是前车之鉴,我们要记住,不能重蹈覆辙。”
正在教导两个孩子的冯英抬起头道:“夫君现在更重心性休养了。”
云昭指指心脏位置道:“想要站在最顶端,就必须有一颗大心脏,我若处在崇祯皇帝的位置上,估计早就被气死了,他现在还活着,殊为不易。
冯英,明天就以母亲的名义,再给皇帝送一批药材去吧,他现在很需要这些东西。”
“皇帝是穷鬼!”
云显奶声奶气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云昭来到儿子身边蹲下来笑道:“你娘教你的?”
云显嘟着嘴巴道:“娘说了,要不是爹爹给皇帝一口饭吃,皇帝早就饿死了。”
云昭瞅着云彰道:“你也这么认为?”
云彰一脸的不屑道:“娘说,皇帝是窝囊废。”
云昭白了一眼自己的两个老婆,叹口气道:“无知!”
云昭对崇祯皇帝的感情有些说不明道不白。
他知道崇祯是一个很努力的人,他在非常努力的想要挽救祖宗留下来的江山,如果他只是一个小门小户的家主,这么努力的话,也就能把家撑起来,说不定还能走上康庄大道。
可是,他偏偏是大明的皇帝,天下的主人,在这个位置上,不是说你努力就可以的,有时候,越是努力反而会走向一个更加糟糕的局面。
他需要一双慧眼……来看清面前这些魑魅魍魉的真面目。
这样的慧眼云昭有。
所以,他很相信卢象升,很相信孙传庭,批判着使用了洪承畴。
如果他是崇祯皇帝,就把洪承畴弄成内阁首辅,把孙传庭弄去辽东对付建奴,再给卢象升足够的人力物力,让他满世界去平叛。
不需要太多时间,给他们十年的信任,大明局面就算是再糟糕,也不可能糟糕到目前这种状况。
当然,以上的话,都是云昭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时候说的。
所以,他今晚睡了一个好觉。
五月的关中葱茏一片。
房间里已经开始闷热了,所以,云昭就喜欢在院子里的柿子树底下摇着蒲扇办公。
韩陵山最是不愿意坐在屋子里办公了,所以,他就领了一个巡查的差事去了宁夏镇。
段国仁白衣如雪,英俊的脸上也没有半点表情,这让别人不敢靠近。
至于獬豸,则穿着蓝田县代表官员身份的青衣,带着黑色的帽子,坐在自己的地方安安静静的办公,对燥热一点都不在意。
所以,秘书监的小吏们都喜欢围着云昭办公。
云昭跟獬豸办公的地方只有一窗之隔,在树下打了一会盹的云昭觉得精神了,就对獬豸道:“你把那三个娇生惯养的家伙送去了渑池,就不怕他们死掉?”
獬豸淡淡的道:“渑池的疫情已经过去了,现在去正好善后,让他们见识一下百姓的疾苦,这是好事,如果他们三个人还不能沉下去,将来的命会很苦。
县尊,渑池县的官员们虽然没有很好地执行你的隔离命令,可是,他们终究是在为国为民,过世的三个还是应该奖励,而不是接受斥责。”
云昭摇头道:“我们执政不能仅仅凭着一腔热血去办事,这样很容易把事情办坏,我们要讲究方式方法的,这些人全部出自玉山书院。
明明知晓疫病是个什么东西,也知道这东西并非人力所能抗拒,在这个时候,方法比情怀重要。
我们已经规定,死去的人的尸体,要全部焚烧,包括他们住过的房屋,用过的器具,全部都要毁灭。
为此,我们还给他下发了足够的火油。
谁准许他们冒险进入人都死光的村子的?
谁准许他们收敛那些死人的?
如果他们认为这样做可以替我关中邀买人心,那么,这种人心我们不需要。”
久久不说话的段国仁忽然道:“自愿领着一群已经染病的百姓进山自闭的张春,也要申斥吗?”
云昭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渑池县的大里长张春,在疫病最严重的时候,在求助无门的时候,自愿带着四百八十七个染病的百姓走进了崤山,以自己的死亡换来其余百姓的安康。
就在人人都认为这些人应该全部死在了崤山深谷里的时候,二十天前,他竟然带着一百六十三个人从崤山里走了出来。
人虽然精瘦了好多,终究还是活着的,就是他小小年纪,头发已经白了一半。
他的做法看似没有错,实际上,就因为他做出了这样的举动,他的部下——那些里长们才会效法他的举动,对那些染病的百姓做到了,不抛弃,不放弃。
结果,作出同样选择的三个里长却没有活着回来,那些进山的患者们,因为他们死了,继而惊恐至极,逃离了崤山,把疫病带给了更多的地方。
段国仁在谈到此人的时候,仅仅用了申斥二字,就足以说明段国仁的态度了。
云昭长叹一声道:“张春啊,我该怎么说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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