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是朝廷敢不敢处置到底的问题,只是这里面牵扯的人太多。
有自明初以来富贵如今的武勋集团,也有以李三才、王永光等人为首的江南士大夫阶层,还有本地的豪商、地主。
深查下去,他们会发现阉党也有人趟了这趟浑水。
为自己九族的性命说上两个替死鬼,这没问题,可是真正幕后大佬,朱国弼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说的。
田尔耕已经打算要继续记,因为据他所料,接下来朱国弼要说的可能会有很长一列名单。
然而朱国弼下一句话,却是让他失望了。
“田千户,我只是个小小的抚宁候,于地方上也没有什么权势,您就不要为难我了。”
“放我一马,我至此退出这事,绝不再参与,怎样?”
这朱国弼是脑袋让门给夹了不成,他难道不知道知情不报是什么下场吗?
要办这些人的,可是当今陛下!
田尔耕愣了半晌,手中还握着笔,对朱国弼的讳莫如深,也是显得有些惊讶,不过他并没有对那些所谓的幕后大佬有什么惧怕之情。
做锦衣卫的,平日里也是被文武百官恨得咬牙切齿,田尔耕这种配着御赐飞鱼服和绣春刀的,整个厂卫系统,都没有几人。
许显纯不必说了,上任锦衣卫指挥使刘侨失势后,就是他执掌大权。
许显纯的手段,可称毒辣,其羽翼同党已遍布南北两个镇抚司,眼下奉了皇命,正在山东追查闻香教,据说是取得了重大突破。
一旦回到京师,只怕更得重用。
田尔耕,算得上是许显纯亲自提拔起来的副手。
许显纯在大部分时候,好歹还会给人留有一丝余地,不会赶尽杀绝,就算报复,那也是私底下悄悄行动。
可田尔耕的性格比前者更加狠辣,甚至是睚眦必报,要是与他有了什么瓜葛,他常常会利用职权编造各种罪名,堂而皇之的弄死你。
田尔耕做南直隶总督办以来,近三载的时间,死在他手上的东林士子,没有五百,也有一二百人。
朱国弼可以想象,要是田尔耕这个小人日后做了锦衣卫指挥使,就不会给他留有任何的余地。
东厂大档头傅应星的手段比起许显纯来说就差得太多了,要是没有魏忠贤压着,锦衣卫的风头只怕还要盖过凶名赫赫的东厂。
魏忠贤这座大山实在是太厚太高了,许显纯无论如何,都搬不开这座大山,做到如今分庭抗礼的地步,也是有天启皇帝在刻意放权的原因。
像是许显纯、田尔耕这种,都是天启皇帝经常叫到御前听密奏的亲信,就连最近很得重用的孙云鹤、崔应元等人,都没有飞鱼服和绣春刀的殊荣。
看见了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连皇亲国戚都深为忌惮,何况那些地方的财阀。
眼下皇命在身,正是向陛下表现的好时机,就是去拿了一朝亲王,又有什么不敢。
没这点本事和胆量,还做什么锦衣卫!
田尔耕明白,朱国弼这是铁了心要和自己作对,脸色也就冷淡了下去,嘲讽道:
“抚宁侯爷还是看不清楚形势,这天底下最大的人,是谁啊?”
“既然抚宁候爷话都说到这份上来了,小人也就不继续逼问您了,反正来日到了督办司牢里,咱有的是时间。”
语落,田尔耕在内花厅中转了一圈,啧啧道:
“如此豪华的庭园,想必抚宁候当时也花了不少银钱吧?”
“依抚宁候的俸禄,这种庭园建得起几个?对了,这侯府也是富丽堂皇的,一点儿不比京师的王府差…”
朱国弼心下一沉,死死盯着眼前的这个锦衣卫千户。
“派个人回督办司,将抚宁候府下头的所有庭园一体查封,找了账簿,好好儿查查这笔钱从哪来的。”
“侯爷您也不必过于害怕,要是账簿没问题,庭园该是你的就还是你的,朝廷抢不走。”
田尔耕哈哈大笑一声,将手一挥,却是忽然间拽住张玉的胳膊,直接往外就要拉。
“张夫人喜欢梁朝,想必是身在大明而心在前梁,也得跟本督办走一趟,最后再欣赏一下这婉波庭园的绿色吧!”
“待到了督办司衙门,看见的,可就是十八般的刑具了!”
朱国弼这下子火了。
这田尔耕,罪名编造的有点过分了吧!
“千户大人——!”
“梁朝和大明可隔着一千多年,莫非朝廷有过这种规定,本朝以前的书全都不让看?”
“看了,就是谋反叛逆?!”
田尔耕低眉顺眼地瞅了他一眼,沉默片刻,却是话锋一转:
“侯爷急个什么,咱只是带会督办司盘问盘问,不上刑,要是真没什么问题,张夫人的一根手指头都不少你。”
其实说实话,他心里压根没把这个所谓的抚宁候放在眼里。
说完话,也就拉着张玉,当着朱国弼的面儿,出了侯府,带回去一次计算弄不死你,多问几次,迟早能给人逼疯。
疯了,就好办了。
管家和家仆看着二夫人被锦衣卫带出去,都在站着那干着急,想去阻拦,但是没有朱国弼的命令,他们也不敢擅自行事。
带了人回来,田尔耕交代一番,自然是要准备一番说辞,回来找天启皇帝报告。
毕竟,只有他老人家的一句话,才能决定接下来的动作。
......
三日后卯时,在内监的陪伴下,田尔耕举着搜查出来的账簿和《玉台新咏》一书,安安静静的于御帐的前帐跪伏。
不久之后,净面之后的朱由校来到前帐,正座帝位,纶音轻响:
“都问到了?”
其实,朱由校也就是本着警告朱国弼一番的心思,并没有指望田尔耕能去问一次就得到全部名单。
要是这么简单,这场猫鼠游戏还有什么意思?
下来一回,得好好儿和他们玩玩。
田尔耕将手中的账簿和书交给王朝辅,咬牙挺着酸痛的身子跪行上前几步,磕头说道:
“抚宁候对那些人害怕得很,说就算陛下动了他的九族,这些人他也不能说。”
“他真是这么说的?”
朱由校淡淡问道,随即将眼眸瞥向田尔耕。
后者脸上一抹慌乱,随即叩头在地,大声道:
“臣方才所言,句句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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