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养伤,也是散心。
最近这两年,自诩百战百胜的努尔哈赤连遭挫折,心性也发生了很大变化,放弃辽东这个决定对他来说,永远都太沉重了。
尽管努尔哈赤保密措施极为严格,但时间一久,后金的诸贝勒大臣中还是有了风言风语。
这种事情,无论关外还是关内,都是无法避免。
继黄台吉之后,代善也后知后觉,从一名侍女拿来带血的绢布上看出近日的风闻,极有可能就是事实。
代善在府中紧紧攥着绢布,虽然近些年来他退居幕后,但也曾久经战阵,看得出来这绢布上的血迹的成色已经很久,至少在半年以上。
这么说来,在辽东之战还在打的时候,努尔哈赤身体就已经不行了,那个时候就开始咳血了…
这样一想,代善顿觉一惊。
还没等他说话,他的长子岳托穿着一身镶红旗甲胄走来,搓着手道:
“我看立刻派人去把那个科尔沁来的侍女宰了,叫她永远闭嘴,这个秘密就烂在肚子里,咱们还是装作不知道!”
“先别谈此事了…”代善想了一会儿,将碗推到几人面前,道:
“先吃饭,吃完了饭再说。”
岳托看着眼前的饭碗,冷笑一声,却是说道:
“出了这样的事,黄台吉只怕早就知道了,我们已经处于被动,我可是一点儿也吃不下去。”
“砰——!”代善手中夹菜的动作一顿,将碗直接打碎在地上,沉声道:“你想让我说什么,去和黄台吉斗吗?!”
岳托也是一副不甘示弱的样子,两人就这样僵住。
代善叹息一声,蹲下来捡起碎片,边捡一边道:
“我现在看着风光,可是还有在大汗面前说话的资格吗?大福晋的事已经害我丢了太子之位,我又能去争什么!”
“你们哪,消停点儿,该做什么做什么,也告诉下面的人,不要去争了。”
岳托闻言极为惊震,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但是也不好对亲爹说什么重话,愣了半晌,转身就走。
......
温泉镇。
努尔哈赤全身都泡在温泉里,这次他也没带多尔衮来。
对他来说,身体有变的事情已经瞒不住了,自己什么情况他也是最清楚的,掩耳盗铃不行,还得提早打算。
想到这里,努尔哈赤望向身侧的那名正黄旗一等侍卫统领,示意他蹲俯下身来,开口问道:
“阿敦,你是什么时候跟着本汗的?”
阿敏赶紧说道:“回大汗,奴才是万历二十一年四月跟随大汗的。”
“也有快三十年了…”努尔哈赤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侍卫统领,问道:
“跟本汗这么久,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了,你也算是看着本汗诸子长大的,依你看,大位传给谁好?”
阿敦被这一问吓得魂不附体,哪还敢想传位的事,将这番话在脑子里转几圈后,机警说道:
“奴才一向都觉得大汗最为英明睿智,不敢说三道四。可汉人有句话,叫做知子莫若父,阿敦怎么可能比大汗更了解各位贝勒……”
“你跟了本汗这么多年,你的心思我还不清楚?”努尔哈赤眼神微变,冷冷道:“让你说你就说,别在本汗面前耍这个花腔!”
斥责完,努尔哈赤又叹一句,道:
“阿敦,本汗是念你多年劳苦功高的份上,准备赏你个差事,你来说说心里话。”
看样子是非说不成了…
阿敦在心中叫苦,他自然明白,这话一说,就不可避免的要趟到这个浑水里去了。
一旦这里说错了话,将来可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阿敦犹豫不已,飞速地在心中盘算起来。
最近这几年,在努尔哈赤面前最受宠的除了多尔衮,就属阿敏了,除了阿敏,在朝中黄台吉的势力也比不上大贝勒代善。
作为经常伴在身边的一等侍卫统领,阿敦第一个就排除了黄台吉,在他看来,最有机会继位的就是阿敏。
上次围攻辽阳,阿敏犯了那么大的过错,大汗依旧力保他不死,现在更是让他掌握了两蓝旗的权柄,这般宠爱又怎似有假。
怎么看,都该是传位于阿敏!
不过这句话的确实难出口,阿敏是最有机会的,代善和黄台吉两人平日里待他却也不薄…
阿敦犹豫再三,含糊其辞地道:
“依奴才看,还是让大家都信服的人最好。二贝勒刚在朝鲜立了功……”
听到这里,努尔哈赤明白了,他是支持阿敏。
他眼神不动,点头说道:
“好了,你下去吧,本汗明白你的意思了。”
待阿敦离开,努尔哈赤眼中露出精光,喃喃自语:“他是说的阿敏,可阿敏这个小子,勇猛有余,谨慎不足啊。”
“代善呢,谨慎却又过了头。诸子之中最为聪敏的就是多尔衮那个小滑头,可他还太小,传位于他,只怕人心不服。”
离开温泉镇,阿敦快马加鞭赶往老寨。
对他来说,既然方才已经说了,那就只有一条路,跟着阿敏走到底了,如果失败,下场他承担不起!
老汗问起这个事情,一定与最近的传闻有关,可这次是绝密的谈话,除了自己也没人知道。
不久的将来,若是阿敏承继汗位,又如何能知道自己的举荐之功?
阿敦越想越觉得着急,他定要赶回老寨,让阿敏知道在老汗面前是谁推荐的他,以阿敏的性子,定有重赏。
当天晚上,阿敦就赶回老寨,跑到阿敏那儿去了。
可是赫图阿拉城这么大,到处都是其他人的眼线,阿敦身份如此特殊,一向跟随在努尔哈赤身边,回来的第一时间,就有人秘密禀报了黄台吉。
探子一直走到正厅,上了台阶,跪在地上说道:“四贝勒,阿敦已经到二贝勒那里去了!”
黄台吉正与阿济格、图尔格和范文程凑在一起,闻言眼神一动,抬手示意探子下去,沉声说道:
“阿敦不是一向护卫在父汗身边吗,怎么忽然回老寨了?”
“不好!”范文程是汉人,最明白这些条条框框,当即神色一变,站起身说道:
“四贝勒,看来阿敦已经知道老汗病重的消息,他这是去通知二贝勒!”
黄台吉已经猜到,阿敦一向不离老汗左右,在这个节骨眼忽然回来,必定是温泉镇那边出了什么大事。
或许是老汗已经定了传位于阿敏。
又或许,是阿敦看见老汗重病缠身,知道了什么消息,打算提前给自己物色新主子,新靠山?
黄台吉想到这里,手心不经意间冒出了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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