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始设于金朝,有明一代,官面上宣称现在的太医院,是承袭于唐宋的太医署、太医局。
但是相比于唐宋,眼下的太医院功能齐全,而且权利更大,像一个政治斗争的场所,而非是以治病救人、钻习医术为主。
洪武年间设立太医院,与匠户、军户制度等同,为世代承袭。
也就是说,你的某位先祖在死时是朝廷太医,无论你对医道有没有兴趣,都会被强制定为太医。
这样的结果,自然就造成眼下太医院中,庸医众多,太医们明争暗斗,鲜少有什么人会精心研习医术。
此刻,太医院中正忙得焦头烂额。
谁能想到,一个简单的风寒之症,竟会令整个太医院束手无策,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太医院的大使郑延进,便是这里最高的官员了。
然而郑氏一脉传承太医院大使职位到如今,早不再如当初有妙手回春的本领。
相比于行医,郑延进其实更想做一个无拘无束的自由人,作画,是他此生最大的爱好。
但是祖辈皆为朝廷太医院大使的郑家,却是一直都难以脱开这个身份了。
郑延进没什么本领,风寒怎么治,一个堂堂的太医院大使,竟然不知道,简直是天下间的一等奇闻。
还不仅如此,下面的御医们,也都是面面相觑。
今日治疗失败的御医,自然就是承袭父官,却毫无本事的典型,惹得皇帝震怒,也是不足为奇。
毕竟是太医院,除却大部分世袭下来的人以外,还有相当一部分近些年从民间补充上来的流官。
这些人多是在民间行医多年,有口皆碑,大部分都知道治疗风寒的方法。
可是在太医院多年,众人早都不再是当初那个刚进来时无拘无束的游医了,大环境的熏陶,使得他们改变了很多。
现在不少人都养成了畏首畏尾的毛病,最常用治疗风寒的老四样,都不是能用在皇子身上的。
一旦皇子出了什么问题,只怕就要人头落地。
这种过错,没有人愿意承担。
所以听见宫里传出来的旨意时,众人都是你看看我,我瞅瞅你,没有人愿意自告奋勇的出去替皇子医治。
世袭的,多是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治,平日在这里坐坐班,混混日子的。
流官充任进来的那些,也没有人愿意出去担负责任。
一时间,场面寂静得有些可怕。
看着太医院里居然是这个样子,前来传旨的皇极殿管事牌子王承恩有些无奈,说道:
“郑院使,诸位御医,你们还是快些准备吧,陛下和皇后娘娘可都在坤宁宫等着呢。”
“等得急了,下一个派来的人,或许就没有我这样好说话了。”
听见这话,众人才都是精神一振。
郑延进叹了口气,环视道:
“诸位,有没有人愿意主动出来,前往坤宁宫为皇长子医治风寒的?”
还是那个意思,没能耐的不敢接话,更不敢出来,有能耐的,也不肯当这个傻子。
出现了什么问题,身家性命都有影响。
郑延进也是属于没能耐那伙的,看着众人一声不吭,心里也是干着急,但却毫无办法。
这时候,底下一名通判说道:
“公公也不是不知道,上次去坤宁宫医治的那个,现在是什么下场,这…这叫我等如何敢去啊…”
听见有人发话,早就如坐针毡的御医们,纷纷都是出言附和,纷纷的摇头叹息。
王承恩闻言,嗬嗬一笑:
“按院判这意思,倒是陛下做的不对了?”
“行了,咱家也不在这多待了,诸位老爷们,好自为之吧!当今那位爷,对皇子的事情,眼睛里一向可是不揉沙子的。”
言罢,王承恩不顾身后御医们的感觉,转身便走。
谁承想,迎面撞上了一个醉气醺醺的人。
“谁啊,这哪来的醉汉,你们太医院什么人都收吗?”王承恩打眼一瞧,顿时捏住了鼻子。
眼前这人,并没有穿着太医院的官服,手里捏着一小瓶白酒,脸上通红。
郑延进自然知道这是谁,连忙起身赔笑:
“公公恕罪,这是蜀中的乡野俗医,才来三个月,不懂得皇宫大内的规矩。”
“下月,我们就把他打发回去。”
赔笑完,郑延进换了一副嘴脸,绷着脸道:“赖广明,还不快向王公公赔罪!”
赖广明闻言,瞧了眼前这个中人一眼,然后打了个饱嗝,扑了王承恩一脸的酒气。
“好哇,反了天了!”王承恩顿时大怒。
身为大内公公,何曾遭受过如此的轻薄对待,生气是轻的,这要是一般的公公,眼前这人怕是离死不远了。
“来人!”王承恩喊完,看着迎上来的几名御马监小阉,想了想又一挥手:
“算了,郑院使,皇宫那边急等着用人,还是以此事为主!”
言罢,看了一眼这个正在嘿嘿傻笑,像是脑瓜子少根弦的御医,摇摇头迈出大门。
甫一离开,便是听见身后一道轻声的不屑。
“一帮庸医,小小风寒,竟无人敢应。”赖广明耍了酒疯,靠在门边上,大声喊道:
“姓郑的,我要辞官,让天下名医趋之若鹜的太医院,我看也不过尔尔!”
“我倒不如…”说着,他又一仰头灌了一口:
“好酒!”
“我看我还是回到我那个川蜀小地,继续做我的庸俗游医去了,太医院太高端,待不起呀!”
郑延进这次是真的恼了。
以往怎么闹,那是在太医院,自己人面前,还没什么,这次却是当着大内公公的面。
要是不处置了这个言语放肆、毫无礼数的庸俗游医,只怕要被王承恩彻底的看不起了。
“放肆,这是太医院,岂是你撒野的地方!”
“给我把他轰出太医院!”
御医们正要上前,却是方才被此人羞辱的王承恩眼中一亮,转身问道:
“等等,轰出去不急。”
“我问你,你说他们都是庸医,你自己呢,可有真本事吗?”
闻言,赖广明盯了王承恩一会儿,像是在瞧一个笑话,然后又喝了一口酒,笑道:
“风寒而已,算什么疑难杂症。若明日一早不让皇子好转,公公尽可以拿了我的头去乘酒喝。”
王承恩上下打量他一眼,冷笑:
“你可知在皇宫说大话,是要杀头,牵连家人的吗?”
赖广明却是放下酒,不屑地看了他一眼。
那意思,自是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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