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朱祁镇很想马上出宫。
他倒是不是想玩,而是看看真实的北京城。乃是真实的大明朝。
虽然他在这个时代,已经有半年了。
但是他的行踪一直局限于宫城之中,对真实的大明朝,根本不明白。或许远的地步看不了,但是北京城下,却要弄明白。
才能对症下药。
不过,太皇太后既然已经说了。要在春闱之后,才能出宫。朱祁镇也只能等了。
这一段时间,朱祁镇也没有闲着。
在二月初二这一日,朱祁镇开始进行第一次经筵。
这一次经筵隆重之极。
虽然还在文华殿之中,但是内阁五个都到了,还有锦衣卫负责礼仪,大半个翰林院全部来了,但是仅仅是站在一边充数而已。
于谦自然也在列。
不过,讲官却是王直。
虽然很隆重。
但是朱祁镇却有一些淡然无趣的感觉。
朱祁镇非常欣赏王直的学问,在日常讲课之中,朱祁镇不管是问的多刁钻,王直都能兜着住,乃至将话题拉回来,绝不跑题。
甚至朱祁镇用一些物理现象来问王直。
王直也能以阴阳易数来解之。
甚至让朱祁镇明知道王直说的不对,但是却无法反驳的感觉。他固然可以做一些物理实验,来打王直的脸。
但是任何对错的判断,都是建立在统一的价值观上。
如果没有这个统一的价值观统一的概念,怎么讲也是鸡同鸭讲。甚至他强迫王直认输又怎么样?
在士林看来,不过是朱祁镇用皇权压迫士大夫而已。
让朱祁镇有些沮丧之余,也知道推行科学,任重道远。
不过,今天却不一样。
今日这么多高官旁听,让王直根本不敢多说一个字,所有讲课内容,都是按照事先上过的题本来的。
对朱祁镇来说,有一种索然无味的感觉。
只是为了表示作为皇帝,尊重圣学,还要表示出非常感兴趣的样子。礼仪的成分超过了教学的成分。
让朱祁镇身心俱疲。
却也知道,这是一个一等一的收买人心的时候。
故而经验结束之后,本来皇帝对参加经筵的官员都有赏赐,还赐筵席,所以才被叫做经筵,这个经筵,就筵席的筵。
之前皇帝对赏赐讲官并不重视,宣宗皇帝好弄出一次掷金钱于地的事情。
而朱祁镇却在文华殿门口,亲自封一个红包,内藏一张礼单,见一个人就亲手交给他们,说道:“先生辛苦。”
内阁的几位都不敢坦然受之,自然纷纷还礼。
至于其他翰林,甚至有的激动到了老泪纵横。
一时间皇帝爱贤重贤之举,哄传北京城之中。这个时候的北京城之中,有不知道多少从各地而来的举人。
自然也在他们之中,反响深厚。
朱祁镇知道,在这些举人回乡之后,朱祁镇的好名声,自然传到各地。
这对没有实权的朱祁镇来说,却是一个很大的利好。
不过,朱祁镇一想到,今后每月就要有两次经筵。每月初二,十六。朱祁镇都觉得很是麻烦。但是朱祁镇并没有制定规则的权力,只能听之任之。
就当每月两次日常做戏而已。
剩下的时间,每天的日讲也恢复正常了。
到了下午,朱祁镇每天就要骑马去亲开的农田处。
不得不说,阮安是一把好手,从来不让人失望。
不过十几日功夫,阮安就在南海边上,开了百余亩地,有水田,有旱田,五谷蔬菜,应有尽有,还有一些经济作物,比如说棉花,桑麻,枣树,柿子树,板栗等等。
这都是中国明代常见经济作物。
甚至这些树,都是整颗整颗的迁移过来的。养得极好,到了秋季就能结果。
还有朱祁镇要的水车,水渠,都弄得矮矮实实的,这些庄稼自然长得极好。毕竟这百亩地,用了多少人,朱祁镇没有问,但也知道,他时常来视察这里,这里已经被宫中宦官当成美差,虽然劳累,但是能在皇帝面前露脸。
只是他每次来,都回带着于谦。而且每次在这里漫步的时候,就避开左右,只有王振与于谦在身边。
朱祁镇都会让王振拿一两封奏疏,与于谦谈论。
不过更多是询问于谦其中有没有情弊。
这一日,朱祁镇让于谦看得就是一封北虏攻克山丹卫,杀指挥使一事。
朱祁镇说道:“而今北虏南侵日急,今日丧一指挥使,明日岂不是要去一总兵官了。欺人太甚。”
朱祁镇知道朝廷而今的局面,是打不了大仗的。
但是却被瓦刺这种步步紧逼的情态给搞得头大,他甚至觉得,是不是他在大朝会上说的话,被脱欢反手打回来耳光。
于谦看了,说道:“请陛下放心,山丹卫之失,朝廷定然会找回场子,山丹卫养马重地。岂容北虏窥视,今年之内,杨荣大人定然会有所举动,请陛下拭目以待。”
朱祁镇反而愣住了,说道:“山丹卫乃是养马重地?这是真的吗?”
于谦见朱祁镇愣住了,连忙解释道:“山丹卫在汉代就是养马重地,本朝虽然没有设马场,但是山丹卫本身,就有养马重任。”
“朝廷军马有相当一部分都是来自西北,其中又以山丹马为最好。”
朱祁镇深吸一口气,说道:“可恶。”他深深的看了王振一眼。
王振见了,立即知道朱祁镇为什么如此?
因为王振从来不知道这一点。
这就是王振与于谦的差别了。
王振虽然也读过书,但是常年在宫中,在勾心斗角讨好达官贵人上面,是非常有心得的,但是在朝政之上,却差太多了。
如果不是于谦说,朱祁镇只会知道,这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卫所而已,一个卫所五千六百人,虽然这个卫所被攻克,指挥使战死,这个损失,朱祁镇知道。
但是山丹卫还是朝廷养马地。
朱祁镇却不知道,他立即明白,这最重要的不是人的损失,而是马的损失。
不用看就知道,一定被洗劫一空了,即便没有洗劫一空,也会被下面人给分了。否则就不会不报上来了。
战马在古代从来是战略资源。朱祁镇不知道山丹卫到底有多少马,但是下意思就知道,山丹卫损失的马,恐怕比山丹卫本身士卒还要值钱。
朱祁镇对于谦说道:“山丹卫到底养了多少马?”
于谦说道:“臣不知道,养马之数,是朝廷机密,非臣说能知,恐怕要问杨荣大人。”
朱祁镇一摆手说道:“于先生,说杨荣先生定然不会放过北虏,想来觉得山丹卫之失一定损失惨重了,朕就不问了。不过,于先生为朕说一下这山丹卫的养马地吧。”
于谦说道:“是。说山丹卫,就不得不说霍骠骑。霍骠骑大败匈奴,夺匈奴焉支山,让匈奴悲歌: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而山丹卫就在祁连山之南,匈奴之养马地也。”
“北魏时,养马极盛,据说有两百万匹,后世有所衰减,唐时也有七万匹,到了本朝,却没有专门设牧监,不过山丹卫养马也应该在万匹之上。”
朱祁镇轻轻一叹,说道:“马政,马政。”
他心中有些滴血。
因为明朝的马政,到了而今也成为恶政了,于谦作为大明最出色的地方官,又常在河北,河南,山西三地任职,对马政之弊,早已多有陈述。
故而朱祁镇对一万匹马,更明白是什么意思,是两万户百姓的民脂民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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