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大朝。
威武雄壮的大汉将士排出整齐的队列。
还有一声声清脆的响鞭。将整个广场之上的杂音给压了下去。
朱祁镇打了一个哈欠。收集收敛神情,表现出庄重的样子,穿着一身龙袍。在王振虚扶之下,在御座站定。
此刻太阳从东边升起,天光算不得大亮,每一个人的影子都被拖着老长老长的,将广场上地砖都填满了。
只有缝隙之中,才有一丝金黄的光芒。
这种早晨清冷的样子,朱祁镇早就熟悉。
反正都是虚文,朱祁镇只要在御座上安坐即可。等内阁几位,奏满六件事情。自然到了退朝的事情,他好去文华殿上课。
习惯成自然。
按照流程,杨士奇要奏六年事情,其中有两件,朱祁镇之前就看过了,一件是松花江上卫所饷银遭劫。但是在建州三卫的帮助下,已经将劫饷银的贼子。斩杀殆尽。
对于这一件事情,朱祁镇有一点自豪之感。
如果不是他拍板与女真互市,救了建州三卫百姓,恐怕这一次劫掠官府饷银,就不了了之。
亦哈失说道很清楚,宣德五年之后,奴儿干都司几乎所有流官都撤回辽东了。
而这一次劫掠饷银,看上去是一群胆大包天的毛贼。但是在奴儿干都司这边,朱祁镇却不敢不多想。之后是不是有瓦刺的身影。
朱祁镇也没有想问,杨士奇也没有想问,反正事情已经了结了。
另外一件事情,就是杨士奇一系列手段了,一个兵部侍郎,一个刑部给事中,都以贪污,失职的罪名下狱。
杨士奇在朱祁镇登基的时候,说过的话,而今一一实现,各地卫所都在清点之中,或许因为有这些勋贵在,很多整顿卫所的政策,难免落实不了。但是在文官体系之中,杨士奇可就没有阻碍了。
波澜不惊之间,将不少不合格的官员一一下狱,朝廷上下风气一新。
兵部侍郎,也不能算小官了。
朱祁镇将兵部侍郎李郁的档案也看过了,的确是罪有应得。不过,这样一个高官下狱,朝廷上下几乎可没事人一般,却看出杨士奇的手腕如何了。
朱祁镇心中暗道:“幸亏五军都督府不在杨士奇手中,恐怕朕也能感受锋芒在背于今日。”
朱祁镇一时间有些失神。
却听一声洪亮的声音说道:“臣翰林学士,国子监祭酒,李时勉有奏。”
朱祁镇听见李讲官熟悉的声音,身子微微一颤,目光立即看向杨士奇。
因为按照之前的流程,杨士奇奏事结束之后,王振就该喊:“有事起奏,无事退朝。”然后大家各找各妈。回衙门办事。
李时勉怎么闹出这么一出了。
杨士奇也是皱眉,眼睛一扫。立即有都察御史出列,说道:“李祭酒,殿前失仪,你可知罪?”
李时勉出列,前向几步,跪在台阶下面,朗声说道:“臣知罪,早朝之后,臣自然会去督察院领罪,只是臣一人之罪事小,国家之事为大。臣万事上奏,太监王振十宗罪。”
“太监王振,本刑余之后,先帝爱护,使之教授陛下,然王振见识浅薄,连累圣聪。此罪一也。”
“太监王振收纳贿赂,宫中太监皆奉之为义父,升迁之事,必先贿赂王振,王振本人不沾毫厘,然授命其侄王立,皆收纳之。”
“王立区区一白衣,在京城圈地建宅,富于王侯,皆王振之力也。”
“其罪二也。”
“先帝罢下西洋之事,以安百姓,然王振心怀莫测,思一人之功,而置先帝之德于何地?此其罪三也。”
以下林林总总的,总共十条大罪。
什么交接锦衣卫,左右朝纲,勾结边将,与瓦刺通,等等。
但是朱祁镇听到关于下西洋之事,顿时明白了原因所在。
就是王振放出的风声,改变形式的最后一根稻草。
王振此刻已经瑟瑟发抖了。
即便此刻王振本人,大抵也没有想到后世大明太监能做到九千岁这个程度。他虽然在朱祁镇身边得用。
但是朱祁镇本身权力欲就很强。不敢说万事不假手他人。但是很多事情上王振所能做的很少,故而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
朱祁镇目光扫过胡濙,却胡濙一动不动,似乎没有听见李时勉所说一般。
按理说虽然这朝会上的礼仪,不需要礼部尚书来负责,但是礼部尚书也是礼臣之首,总不能看着李时勉这样非分言事吧。
但是胡濙就是好像没有看见一般。
朱祁镇立即明白,这一件事情胡濙大抵是乐见其成的。内阁五位之中,杨士奇与胡濙一样,杨荣似乎看到了朱祁镇目光,微微给朱祁镇使了一个眼色。
朱祁镇向身后一看,立即明白了。私下踹了一下王振,低声说道:“退朝。”
王振这才如梦初醒,说道:“退朝。”
王振声音还没有落,朱祁镇第一个起身就走。
如何退朝,谁先走,谁后走,都是有一定之规的。朱祁镇这边一动,立即身边的大汉将军护送朱祁镇离开。
他们一动,下面的文武大臣,也都开始退场。将李时勉自己留在当场。
朱祁镇快步向乾清宫走去,对身边的侍卫说道:“派一个人去文华殿,告诉王先生一声,朕今天去不成了。”
“是。”立即有一个侍卫下去了。
朱祁镇又说道:“派人去将于先生请过来,速去。”
又有一个侍卫去了。
朱祁镇一边走一边想,说道:“派一个去内阁等杨荣大人。让他有空,来见朕。”
朱祁镇脚步越来越快,口中的话也越说越快。一个个侍卫都被派了出去,而王振也越来越害怕。
原因很简单。
朱祁镇一般情况下,都不会直接交代给身边的人,这些小事,都是王振来安排了,而今朱祁镇交代了这么多,没有一个字是交代给王振的。、
王振心中岂能不忐忑吗?
朱祁镇回到乾清宫之中,站在正殿御座前面,深吸一口气,说道:“王大伴,你说说吧。”
王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面上,说道:“奴婢冤枉啊,奴婢一心一意为陛下做事,从来是循规蹈矩,不可越雷池半步,很多事情,都是奴婢帮陛下办,是这些人看不得陛下好。”
“奴婢实实在在是冤枉的。”
朱祁镇说道:“好,朕知道,这些罪名有些是你替朕担着了,只是王立是怎么回去?怎么没有听王大伴给朕说起,你还有这么一个侄子。看在王大伴伺候朕的情分上,朕岂能不给他一个前程?”
王振浑身一抖,知道这一件事情,洗无可洗。事到如今想保命,只能以情动人了,他一个劲的磕头说道:“奴婢知罪,奴婢知罪。”
“奴婢身有残疾,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心中也知道不对,但是就是看不得黄白之物。奴婢实实在在的是忍不住,即便是皇爷处置奴婢,奴婢也没有怨言,只是奴婢担心,奴婢一去,外廷那些臣子,只会更嚣张。”
“皇爷,打狗还要看主人,奴婢是皇爷的狗。他们打得是皇爷的脸面。”
朱祁镇冷笑一声,说道:“有你这老狗,朕就有脸了吗?”
王振听了朱祁镇这话,顿时松了一口气,说道:“奴婢给皇爷丢脸,只是奴婢对皇爷决计是一片忠心。”
王振在朱祁镇身边时间长了,对朱祁镇最为了解了,一听朱祁镇的语气,就知道这一关总算是过去了。
别的不说,小命算是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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