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不查,是因为有用。
毕竟很多时候,朝廷还是需要盐商的。
但是而今却不一样了,周忱的办法,是一举打破这个盘子,重新洗牌。之前的盐商都没有用处了。
既然没有用处了,正是杀猪的好时节。特别是朝廷正在缺钱的时候。
朱祁镇顿时心动了,他看了一眼杨溥。立即知道估计杨溥想杀这些猪,并非一日两日了。而且即便不为了杀猪,朝廷在各地的盐场的官员,大都有利益牵扯,与其让周忱推行新法的时候,弄出什么事情来,还不如让而今大规模清理一番。
朱祁镇说道:“只是从何下手?”
杨溥说道:“老臣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似乎刑部正有一个案子,是盐商的析产案。其中牵扯到不少人。正好拿来下手。”
朱祁镇没有注意什么析产案不析产案的。
反正而今开中法盛行才几十年,很多盐商还不如后世乃是时代行盐,乃是实实在在的暴发户。
这种暴发户,事情就多。
朱祁镇说道:“好,只是这一件事情,由谁负责。”
杨溥说道:“臣以为由刘球负责,刘公刚正不阿,决计不会徇私的。”
朱祁镇说道:“好。就依先生了。”
朱祁镇也将周忱的题本收起来了,他知道,这还不是公布于众的时候,大抵在刘球走过一趟两淮,将当地清理一遍,就是新盐法推行的时候。
在此之前,朱祁镇必定细细推敲,找找其中还有没有问题。
杨溥一并向朱祁镇禀报了一些北方的灾情,北方的灾情并不比去年更好,从冬天到现在,没有下一滴雨。
蝗虫大量滋生。
也是朝廷派出的大臣,还是比较得力的。
毕竟杨士奇识人之明,还是有的,他挑选出来的大部分人员,或许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能力的确不错。
中央派大量大臣到了第一线,镇压蝗虫。各地蝗虫虽然有所爆发,但是也得到抑制,最少并没有演变成,当初蝗虫扑城的局面。
特别是河北,即便旱得要命,很多田地也得到灌溉。总体来说,情况不错,反而是山东河南的情况有一点糟糕。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朝廷给河北投入了大量的资源,不可能给河南山东同样的资源。别的不说,于谦这种能臣,朱祁镇上哪却弄一个分管山东,河南。
朱祁镇只能让两地将流民,迁移到河北境内。
毕竟河北大兴水利,有不少新淤的田地。足以安排不少流民。再者在这一次大兴水利。朱祁镇才明白。
人多力量大,在这个时代就是真理。
因为这个时代最普遍的动力,并非畜力,而是人力。
正在第一次工业革命的时候,国力就是煤铁产量,第二次工业革命之后,国力就是发电量,但是在工业革命之前。
国力就是粮食与人口。
河北水利的工程不过是修建,还是将来的维护,都需要大量的人力,别的不说,这些水渠,到了冬天要清淤吧。
在这个时代,只能靠人一点一点的挖出来。
其实从河南,山东迁移人口,填补河北这一件事情,最近一直在做。河北大兴水利,工地上有管吃的,很多流民都从山西,河南,山东跑过来。
就为这一口吃的。
虽然于谦的清丈工作,蕴含在兴修水利之中,此刻还没有终结,但是朱祁镇却相信,大明直隶八府,将来一定会给他一个极大的惊喜。
这一切杨溥都谈完了之后,杨溥忽然说道:“陛下,前日杨稷,已经处斩了。”
朱祁镇一听,心中微微一叹,说道:“朕知道了。”
其实按朝廷体制,一般都是秋后问斩,在春日是不杀人的,但是杨稷案不比其他。必须从严从重从快。
这也是对杨士奇与朝廷的洗白。
总不能说,杨士奇庇护儿子,或者朝廷纵容首辅庇护儿子。
只能是杨稷蒙蔽了父亲与朝廷。此刻东窗事发,自然要重重处置。
只是杨士奇对这种洗白接受程度到底如何?朱祁镇也不知道。
老年丧子之痛,别人怎么能够理解。
朱祁镇心中暗道:“是时候放杨士奇回乡了。”
杨士奇留在京师也没有什么用处了。
毕竟杨溥这一个多月,已经掌控住朝堂了。各项工作推行顺利,事实证明,很多时候人们以为离开谁就不能运作了,都是错觉。
不管是离了谁,地球都会正常运转。
而且留杨士奇在京中,杨士奇本身也尴尬,杨溥估计也尴尬。
朱祁镇与杨溥议过事之后,沉吟了一会儿,还是派人传杨士奇觐见。
杨士奇家中。门庭之处,却是与寻常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却在家中一个小院之中,却是漫院都是白纸。
纷纷如雪,风一吹,与一面面白皤一起招摇,好像是来到了冰雪世界。再加上一边的纸人纸马,一股阴森之气扑面而来。
杨士奇就在这个院子里面,看着杨稷的棺材。一直以来沉静如水,连罢官都没有让他脸上有太多表情的杨士奇,而今独自面对儿子的尸首,却老泪纵横。
特别是看到儿子脖子上一道红线的时候,更是伸出颤颤巍巍的手,伸了过去。随即好像是触电一般,立即收了回来。
杨稷的尸体是被缝在一起的。
按照一般家族的规矩,这种犯法被处死的人,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像样的葬礼。而且杨士奇还在,也算是横死。
是不能进祖坟的。
杨士奇连为儿子办丧礼也只能在自己家院子里面。
杨士奇一边落泪,一边咬着牙,说道:“逆子,你怎么就是不听话啊。”一句话出来,更是止不住泪了。
噼里啪啦眼泪落在棺材之上。
杨士奇口口声声说,当儿子已经死了,当儿子已经死了。但是真能如此?
好一阵子,杨士奇才止住了眼泪,颤颤巍巍的出灵堂出来,对仆人说道:“钉上吧。”杨稷其实也是有子嗣的,但是都在江西老家,杨稷是被锦衣卫一路抓到京师的。也不管什么停灵不停灵。
杨士奇心中暗道:“想来陛下该允我还乡了。”
杨士奇已经上过四五次书,就是乞骸骨。
杨士奇对朝廷的判断很准确,杨溥已经渡过了杨士奇下台之后的混乱期。重新掌控了大明这一艘大船。
当然了,有一个人将他的触角更深入的插进朝廷之中。那就是当今皇帝。
杨士奇估计自己已经是最强势的内阁首辅了,正统一朝今后的内阁首辅的权力,只会一个不如一个。
毕竟皇帝长大了。
杨士奇看得很准,几乎在他收拾好自己儿子的后事,就听管家说宫中来人了。
杨士奇心中一时间不知道什么滋味。
他之前二十多年,进入皇宫如同家常便饭,甚至有特殊事情,还有留宿宫中,比如在宣宗驾崩之后。
但是而今这很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入宫了。
杨士奇说道:“容我更衣。”
杨士奇这一次,并没有让侍女服侍,而是自己一手一脚的船上了大红官袍,带上官帽,蹬好官靴,揽镜自照,昏黄的铜镜,让老眼昏花的杨士奇看不清楚。
他恍惚看见,几十年前,刚刚穿上七品绿袍的自己,那时候正是风华正茂,意气风发。
只是岁月无情,江山催人老。
杨士奇出了房间,管家早已准备好了轿子,杨士奇说道:“不用了,我今日骑马。”
因为只有骑马,才能再看看,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紫禁城。他或许永远不会再来的紫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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