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水量不大,可能会聚集在张秋以南汇集成湖泊,就如旧时之梁山泊。”阮安说道。
朱祁镇目光在地面上扫过,忽然看见梁山这两个字。
张秋以南就是梁山泊旧地。
梁山泊本身就是黄河洪水淤积所至,只是而今沧海桑田,因为黄河夺淮,远远的离开了这一带,所以梁山泊就不复存在了。
但是梁山泊不复存在了,却并没有改变梁山泊这一带的地势。这一带还是附近比较低洼的存在。
“如果洪水数量再大一些的话,恐怕要东去,夺大清河入海。”
朱祁镇又从地图上看到大清河的标记,他忽然觉得这一段河道很熟悉,但是一时间却想不起什么,什么时候看过。忽然心中一亮,暗道:“这不是就是后世的黄河河道吗?”
不错他想起来了,后世黄河下游的河道在清末有过一次改道,就从夺淮入海,变成了从山东入海。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一条所谓的大清河,就是后世黄河的河道。
当然了,朱祁镇对具体细节或许有些出入,但是大体走向,绝对没有错的。大清河从济南北边过去,流入渤海之中。
朱祁镇心中猛地一跳。
一个概念在朱祁镇的心中闪过。
那就是机会。
所谓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伏。
虽然这一件一次黄河是一大惨事,死于黄河水的百姓,定然是数以万计之多,但是也给朱祁镇带来一个名正言顺,整合黄河的时机,如果黄河真如阮安这样改道,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毕竟这一道河道,后世一直沿用。
当然了,不敢说有多好。毕竟后世的科技超过现在太大了,即便是这一条河道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也能用科技的力量克服。
但是总要比,而今黄河夺淮,弄得黄河,淮河,乃至长江水系一片混乱的好。
朱祁镇一直不想治理黄河就是觉得,而今的治水方向是错误的,不管是费多少力量,维持黄河与淮河,洪泽湖这样混乱的体系,根本就是以人力对抗天地之威,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泥沙堆积,这问题只会越来越难以整理。
但是朱祁镇如果推行一个让黄河改道的方案,朝中定然不好通过。官僚本身都是不希望脱出自己掌控之中的事情。
而人工将黄河改道,这一件大事,花费太大了,甚至一旦做不好,不过是将两淮的水患,易到山东。
想想就知道,山东百姓定然会拼了命的反对。
但是而今却不一样了,黄河决口已经是既定事实了。在这个既定事实上,朱祁镇再推行黄河改道的计划。
其中阻力就会消减不知道多少。
即便山东本地百姓,此刻也不会多想这些。他们想要就是立即将黄河纳入掌控之中。不能在乱冲乱决了。上下翻滚了。
“还有一条河道。”阮安说道:“就是洪水灌入运河之中,夺卫河河道,入天津。这就不好办了。”阮安面露忧色。说道:“臣受命修整河北水利,卫河入海段,虽然大大拓宽,但是已经无法容纳这么大洪水。”
“臣担心------”
朱祁镇说道:“你担心什么?径直说便是了。”
阮安说道:“于大人在天津卫河两岸,开辟出不少田地,这些土地,恐怕都要付之东流了。”
朱祁镇还没有说话,曹鼐却已经说话了,说道:“阮待诏,天津百姓是百姓,山东百姓就不是百姓吗?冲决天津,不过祸及两岸,但是冲决山东,却是重开一道河道,黄河之水,新河道非十几里宽不可。却不知道多少百姓沉于洪波之中。孰轻孰重,还需思量。”
朱祁镇听曹鼐的意思,他宁肯黄河夺卫,也不愿意黄河进入山东。
毕竟黄河夺卫,尚且有河道维系,卫河河道相当一部分,就是运河,这一条河流可以说是年年加固,有工部派人专门负责。
可比大清河要靠谱多了。
大清河这一条河在此之前能有多宽的河道,而今黄河一至,估计沿河数里之地,都要被黄河侵占了。
如果真正权衡利弊,自然是夺卫损失更小一点。
朱祁镇心中一阵感叹,作为皇帝他能想的,就是让那一边百姓少死一点,而不能让所有人都活下来。
一时间觉得无力之极。
“陛下,山东急报。”范弘从外面飞奔而来,将一封奏疏递了上来。
朱祁镇几乎从龙椅上跳了起来,接过立即打开一看。
他细细看过之后,一时间表情复杂之极,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高兴,随即将奏折抵下去,让下面的大臣看。
山东巡抚张骥上书朝廷并弹劾河南巡抚赵新治水不利,以邻为壑。
因为山东省被河南省的洪水祸害惨了。
改道的黄河就是按照阮安所言的第二条路线走,从卫辉府八柳村向东北,进入广济渠,然后到张秋,然后入大清河,直接入海。
但是这一路上,张骥的写的字字是血,特别是张秋镇,本来是繁华不下一个县城的大镇,却因洪水夜至,睡梦之中,洪水登堂入室。
很多人都来不及逃生,就被淹死在房屋之中,天明去看的时候,屋舍齐平水中,一片汪洋,张秋一镇百姓,尽为鱼鳖。
有官员乘小舟,行于水面,唯有浮尸连成片,寂静无声,偶尔有儿啼之声,却是父母将婴儿藏于木桶之中,浮于水面之上,下有浮尸成片,或许是是此儿之父母也。
凄惨难以尽言,望之伤于肝肠。
这个场面,不要说让朱祁镇亲自去看了,仅仅是看着样的文字,就汗透重衣,不忍直视了。
而且张秋镇的局面,仅仅是一个缩影而已。
黄河东流入海,并不会放过水,凡是挡在他们面前的人或者物,都逃不过浩浩荡荡的黄河水的冲击。
真正的情况,凄惨十倍于张秋者,未必没有。
朱祁镇深吸一口气,将自己心中颤动平息下来。感情对他来说,从来是有害无益的,他此刻能做的就是,不要让这些因洪水而死的百姓白死。
趁着这个机会,一劳永逸的解决黄河问题,即便不能全部解决,也要让今后几十年间,黄河不再出什么大问题。
这或许冷冷冰冰的,没有人情味,但是很抱歉,政治就是一种极致利益分配优秀,感情用事,从来是大忌之中的大忌。
朱祁镇问道:“阮安,以你之见,如此情形,什么时候能够修好黄河?”
阮安苦笑说道:“陛下,想要黄河回到旧道之中,今年是不可能了。”
“按山东巡抚张骥所言的水量,臣可以判断,黄河决口之处,决计超过了十里宽,这么宽的缺口,是很难堵住的,更不要说而今还在汛期,黄河水丰,这缺口水流速度定然很是湍急,不管是多大的石头,扔进去,就会被冲到数里之外了。甚至连以船载砖石沉船堵口都不行了。”
“因为黄河之中没有这么宽的船,而几艘船即便用铁链链在一起,分量也不足够,如果不能一下子堵住了,堵一半的话,剩下的水流速度就会大增,再堵口的难度,就会增加。”
“甚至水流速度能到达,连沉船都冲走的地步。”
“如此说来。”朱祁镇说道:“想要让黄河归于旧道,非要等冬春枯水期才行吗?”
阮安说道:“陛下,臣无能,只是以臣之见,或许只有这样了。请陛下恕罪。”
一边说,阮安跪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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