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说道:“我着急用钱,想从汪家银铺贷一笔款子。”
老掌柜微微一愣,说道:“恕我眼拙,不知道贵人是?”
朱祁镇给了怀恩一个眼神。怀恩立即明白上前说道:“我家大人新任知府,手头有些紧。还请行个方便。”
老掌柜说道:“原来是大人,在下失礼,只是鄙号不敢有违朝廷之令。还请见谅。”
太祖皇帝大明律明令禁止,禁止贷款即将赴任的官员。
这一点清代也继承了。
只是禁止也没有什么用处。清代官债层出不穷,几乎每一个官员为了上任,就要欠下大笔大笔的亏空,只能借上钱才能上任,然后加大力度刮地皮,才能回本。
而今这种情况,虽然不多,但也有些苗头了。
汪家钱铺自然是做过这样的事情的。
只是两个人都是生面孔,这也又是犯禁的事情,岂能承认?
朱祁镇也不在意,说道:“你们这里不放贷吗?”
老掌柜说道:“一般有所拆借,并不多。”
朱祁镇心中暗道:“口风倒是怪紧的。”知道也问不出来什么了。毕竟自己而今虽然没有泄露身份,但是却有些可疑。
很多事情,这个老掌柜是决计不会与生客说的。
朱祁镇示意怀恩,怀恩立即掏出一门令牌,上面却是朱漆白字,写着:“奉旨缉拿。”却是锦衣卫的腰牌。
老掌柜大吃一惊。
虽然在朱祁镇登基之后,锦衣卫已经很少在京师做什么事情了,但是锦衣卫的名声并没有暗淡下去,反而越发响亮。
怀恩说道:“让汪岳来见我家大人。我知道他就在后院之中。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老掌柜吓得瑟瑟发抖,面色如土,却不敢说什么,只能立即回去找汪岳,随即汪家钱铺的门板一面面的放下来了。
也是这银铺本身就是一个冷行,也就省了赶客人的程序。
很快汪岳就过来,他本想派人去见冼景。毕竟京城并不是他的大本营,他能接触到的达官贵人也就是冼景了。
只是他立即发现,人出不去。他只能长叹一声,抖擞精神,是富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汪岳来到前面一看,朱祁镇已经坐下喝茶了。
汪岳上前行礼说道:“大人光临鄙店,蓬荜生辉,小小诚意,不成敬意。”随即汪岳从袖子里面拿出两锭金子,虽然个头不大,但大概有二十两上下。
不要小看着两锭金子,换成银子大概有二百两上下。很多吧百姓一辈子的积蓄如果能有这么多,已经算得上不错了。
朱祁镇看了看金子,成色不错,却没有动说道:“今日找你来,却是一件事情,我有一笔款子,想放这里生息,可不可以?”
汪岳听了,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样的事情汪岳见多了。
汪家钱铺有存钱业务吗?有。但是不多。毕竟这个时代,存钱已经给利息了。汪家这么大的产业,自然需要一些钱来周转。
但是放贷的规模不够,自然也不敢招揽大量的储户。
毕竟汪家而今利润大多都是来自于异地存取的手续费。这种存取之中,大多是不给利息的。但是,有些人的款子是不敢不接,不能不接。
就是这种官人的。
他们手中有钱,也不想自己打理,直接塞给汪岳,约定每年多少利息。汪岳也不敢大答应,毕竟这些人有办法折腾死汪岳。
但如此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汪岳手中有很多人的款子,汪家的产业在很多地方都会被地方官照顾,其中逻辑不言而明。
但是汪岳手中的利润,却有很大一部分都塞进这个无底洞之中了。
汪岳说道:“不知道大人要多少息钱?”
朱祁镇竖起一个指头。
汪岳说道:“一分?”
朱祁镇说道:“一成。”
汪岳说道:“这不可能,还请大人令请高明吧。”
朱祁镇说道:“汪东家听我把话说完,我这一成也不是白拿的,这锦衣卫的招牌可以借给你用用,看那个敢不还钱,以后你在京师,就可以横着走了。”
汪岳沉吟一会儿,说道:“谢过大人美意了。此事我汪家是做不的。”
太祖皇帝命令禁止高利贷,不许利钱超过本金,不许利滚利。但是没有足够的执行力,这些法律条文,都是一纸空文。
所以民间高利贷很高的。
朱祁镇所要一成息钱,就是逼着汪岳却放高利贷。必须什么九出十三归之类才能回本。
汪岳却从不做这样的事情。
一来汪岳发现,其实高利贷看似很诱人,但是很多时候,放出的钱回来的很少,非要压榨对方家破人亡,典妻卖子才够。
其中要借用很多汪岳不想沾的东西,比如打行,没有这种古代黑涩会催帐,怎么可能将钱收回来。
这种高利贷的生意,看似利润丰厚,但是实际上并不是那么美好的。而且往往要沾人命。
倒不是说,汪岳双手就干净的很。
说实话,这个时代商场厮杀出来的,有几个善茬,甚至汪岳身边的一些人也是杀过人的。
二来,却是汪岳的内心不愿意做这一件事情。
这就是徽商提倡的儒商了。
当然了,这个概念现在好没有的,但是已经有了雏形了。
就汪岳来说,他如果不是读书不成,才不会经商的。而今他而今已经富豪了,但是依旧让家中子弟读书。
在汪岳内心中,其实是以士大夫自居的。无非是形势所迫,不得不经商。但是做什么事情是其次,他内心之中如儒家士大夫无二的。
故而,这些害伤人命之举,他不想做。
朱祁镇冷笑一声,说道:“你可要想清楚了。我今个儿从这里走了,下一次来的就不知道是什么人了?”
汪岳脸色微变,他不能不担心锦衣卫的威胁,说道:“在下愿意每年奉送大人白银万两,只是这一件事情,请恕在下难以从命。”
朱祁镇轻轻拍手,说道:“好。”
朱祁镇之所以这样试探一下汪岳,却是要用他。
金融这东西,实在太危险不过,如果让心术不正的人拿到手中,很可能出事。朱祁镇既然想托付大事,这才亲自来试试。
毕竟,朱祁镇如果真要官办银行,在朱祁镇心中这银行的位置,并不在户部之下。
朱祁镇说道:“汪先生,请坐。”
汪岳一时间有些吃惊,他目光转了两圈,心中已经确定了。朱祁镇不是锦衣卫。但应该是一个大人物。
汪岳坐下来,说道:“这位大人,何故相戏?”
朱祁镇说道:“有大事相托,今年年末的钱荒,你可知道?”
汪岳说道:“自然是知道的。”
汪岳毕竟是做这一行的,这样的市场波动又岂能不知道啊。
朱祁镇说道:“而今百事用银,银价如果不稳,则天下必乱,汪先生作为天下有数的大商人,不知道对这一件事情有何看法?”
汪岳心中一动,略带试探说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朱祁镇轻轻一笑说道:“汪先生,岂不知桑弘羊乎?”
汪岳岂能不知道这位商人出身,成为汉武帝得用大臣,制定了西汉几十年的经济政策。他听朱祁镇如此说,心中砰砰乱跳。
他虽然而今还不知道朱祁镇是谁,但是敏感的感受到这是一个机会。如果能抓住,他所要面对的人生将大有不同。
只是该怎么抓住,汪岳却有一些担心。毕竟他从来没有从这方面想过,此刻顷刻之间,未必能说得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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