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还好些,可是春耕、秋收这等要紧时候,一时片刻都耽搁不得,雇佣人手又掏不出那么多钱,难免影响甚大。
一年之计在于春,若是不能在合适的时候将种子种下去,有可能影响一年的收成。
房俊一大早到了庄子里,吃了口茶,便披着斗笠骑着马,带着亲兵部曲漫山遍野的转悠,时不时的下马跟田间地头的老农、男丁聊上几句,了解农户们的各种困难。
等回到庄子,便对农庄管事卢成说道:“传下话去,告诉庄子里所有的农户,今年春耕之时庄子里的牲口、农具,可以随意给各户使用,那些家中耕作有困难的农户可以提前申请,待庄子里的田地耕种完毕之后,会无偿帮助各户耕种。”
一般来说,家中人口越多,承包的土地也就越多,此番随军出征的男丁也就越多。
男丁都随军出征,剩下的老弱妇孺很难按时完成春耕,一旦延误了农时,很可能一年的收成就耽误了,到了秋天没有收成,一大家子喝西北风去?
李二陛下心心念念征服高句丽,好大喜功,连最关键的农垦都不顾了,宁愿耽搁关中的春耕,也要覆灭高句丽,立下宏图伟业……
身为臣子,这种事劝也没用,只有尽可能的将各种损失降至最低,然后祈祷今年又是一个风调雨顺的年月,待到秋后粮食丰收。否则一旦遭遇大旱或者大涝,关中人手不足,极有可能导致严重的灾荒。
房俊脱去蓑衣斗笠,洗了手,在大堂中坐下,喝了一口热茶,问道:“玉米种子都准备好了?”
卢成答道:“二郎放心,这等大事,老朽岂敢耽搁?”
农庄的地窖里,一筐一筐的玉米种子早就准备妥当,经由细心的挑拣,分成三六九等,最好的一等依旧留在农庄种植。这是为了以后的培育做准备,必须用最强壮最饱满的种子,一代一代的杂交培育,才能够最终得出最适合华夏土地生长的玉米,耐寒耐旱,产量更高。
农作物的一代一代培育,是一个长期而且系统的工程,不能一蹴而就,需要极大的时间与耐心。
而一旦最终培育成功,则华夏大地上又多了一种高产的粮食,不知能够养活多少人。
地瓜、花生等等作物也能够做到补充。
若是贞观盛世能够延续五十年,房俊甚至敢大胆的揣测一下,或许不用等到宋朝,华夏大地上的人口就将首次突破一亿。
用了火器的应用,再有足够多的人口基数,大唐在武力与经济两方面都将独步天下,即便遭遇昏君,只要不是内部分裂自相残杀,怎么也能拖延个一百年不至灭亡。
上午去田间地头视察的时候,有一户猎户送给他一只风干的麂子腿,房俊正打算让卢成吩咐厨房用温棚里种植的萝卜给炖了,又香又去火,再配上一壶黄酒,简直就是无上美味。
却不想有内侍赶到农庄,说是陛下宣召越国公入宫,商议要事……
房俊不敢耽搁,赶紧起身将蓑衣穿好,出门将斗笠戴上,带着一众亲兵部曲策骑自骊山而下,直奔长安。
如今他但凡出门在外,身边的亲兵部曲一个都不少,即便是在长安城中也不敢放松警惕,哪怕被御史弹劾“招摇过市”也认了。长孙无忌的手段他算是见识了,这人根本恣无忌惮毫无底线,万一被他得手,自己可就太冤了。
到了承天门前,早已有内侍等在此处,见到房俊下马,赶紧领着他前往神龙殿御书房。
在御书房门外,房俊脱去蓑衣摘下斗笠交给内侍,将衣冠整理一番,这才迈步进入。
御书房内,李二陛下负手站立在墙边,望着墙上的高句丽舆图,长孙无忌、李绩、萧瑀三人跪坐在一侧。
房俊进入殿内,一揖及地,施礼道:“微臣奉诏前来,觐见陛下。”
李二陛下回头瞅了他一眼,嗯了一声,说道:“爱卿平身,过来看看这个如何。”
言罢,又转过身去,对着墙壁上的舆图。
房俊直起身,向前走了几步站在李二陛下身后,抬头看去。
之间墙壁之上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份舆图,就挂在原本那张硕大的高句丽舆图之上靠近浿水的地方,图上线条粗犷,仔细观之,好似一些当地的地形,标注着一些数字和名字。
李二陛下道:“此乃平壤城那边送来的最新的城防布局图,渊盖苏文前些时日为了应对大唐之攻伐,召开了一次御前会议,议定了针对大唐之防御政策,除去逐步后退、坚壁清野这等老生常谈之外,更调集全国之精锐屯兵与浿水北岸,意欲在最后之时,誓死守卫平壤城。”
房俊大吃一惊。
自他入主兵部之后,极力发展大唐的谍报事业,因为知晓大唐必将与高句丽一战,且这一战的前景胜少负多,所以及早便安插了无数的细作进入高句丽过境,潜伏、拉拢、收买,不择手段的获取高句丽的情报。
然而由于高句丽如今奸佞作祟,国王高宝藏只是个傀儡,整个中枢都在渊盖苏文的掌控之下,国之大事皆有渊盖苏文一言而决,并不与任何人商议,所以或许消息的渠道少之又少。
若是按照李二陛下所言,渊盖苏文刚刚召开御前会议指定了平壤城的防御策略,此刻变出现在这御书房中……这份驻防图是如何取得的?
房俊略一沉吟,觉得有必要提出怀疑:“陛下明鉴,微臣敢问此图得来之渠道,是否可信?非是微臣多事,实在是这等驻防策略必然是高句丽的高度机密,与会者莫不是渊盖苏文的心腹亲信,否则一旦外泄被吾大唐得知,届时自可针对其布防长驱直入,岂能这般轻易流传出来?万一是渊盖苏文故意为之,实为引诱大唐上当,不得不慎。”
他这番怀疑合情合理。
自己发动了无数兵部细作进入高句丽,收买拉拢其朝中大臣,都未能得到这等机密之信息,如今却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李二陛下面前,怎能不令人怀疑其中之真假?
万一是渊盖苏文设下此计,到时候唐军打到平壤城下,想要依靠这样一份布防图发动总攻,搞不好就要掉进渊盖苏文的陷阱,损兵折将功亏一篑。
然而他话说出口,却发现李二陛下神情有些诡异……
什么情况?
房俊茫然不解,回头去看另外三人,却发现长孙无忌一张脸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耷拉着眼皮,看也不看他一眼。
李绩老神在在的闷声不语,一贯的沉默是金。
唯有萧瑀苦笑一声,说道:“二郎有所不知,这份平壤城的布防图,乃是长孙家大郎从高句丽遣人送回……”
房俊愣了一下。
长孙涣?
这厮居然混进了高句丽的中枢?
只从这份布防图的保密级别来看,非是渊盖苏文之心腹,绝无可能得知详情,更别说将其画下来并且遣人送到长安。
这长孙涣在高句丽居然潜伏得这么深……
房俊想了想,对李二陛下躬身道:“陛下明鉴,非是微臣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长孙涣乃陛下之女婿,更是国之叛逆,如今流亡在外,不肯以身伏法,可谓不忠不孝。如此不忠不孝之人,岂能给予信任?更遑论东征乃国之大事,一丝一毫风险都承担不起,还请陛下谨慎处之,不能亲信其言。”
他这番话并非是针对长孙涣而言,实在是有感而发。
试想,一个阴谋篡逆之逆贼,不得不流亡天下有家不得归,他说的话又有几分可信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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