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阵地动山摇般的轰鸣声中,千人将冉滕与麾下的士卒们躲在山洞中,心惊胆战地感受着数百架投石车集中于一点轰炸的威力。
不可否认这次还是挺幸运的,因为王屋山可能别的没有,但山上到处都是可以用来躲避的山洞,否则,冉滕真有些担心自己或者麾下的士卒们会不会被山下某些不长眼的弟兄误杀。
要知道这可不是杞人忧天,因为就在半柱香之前,在冉滕等人撤退的时候,最初一枚用来测距的石弹就刚好砸他冉滕撤退时的必经之路上,在滚了两滚后,堪堪停在冉滕身前方。
当时冉滕距离那枚石弹就只有一丈多远,差点就吓尿了。
要知道,似这种石弹至少重达两三百斤,再加上投石车抛投过来的力道,那绝对不是人力能够挡得住的。
运气好,双臂骨头崩断;运气不好,直接被砸死。
再强壮的悍卒都挡不住这种战争兵器。
如此也难怪冉滕方才破口大骂在山脚下指挥投石车的两千人将谷陶,毕竟他那时是真的感受到了强烈的恐惧与绝望。
哪怕就算是此时此刻,冉滕嘴里犹对山脚下的两千人将谷陶骂骂咧咧。
别误会,他可没有以下犯上触犯军纪,事实上,冉滕与项离、张鸣三位千人将,乃是商水军中唯三的『特别千人将』,或者通俗点说『精英千人将』,实际上的品秩比一般的两千人将还要高半级,并且享有两项特殊权力:其一是前线的特别指挥将领,即在前线没有三千人将以上品秩的指挥将领的情况下,冉滕有权接管前线的指挥权;其二,在紧急情况时,冉滕有权接管五千名士卒以下的兵权。
纵观商水军五万人的编制,就只有冉滕、项离、张鸣三位特别千人将享有这个权利。
因此,冉滕并不担心骂了那位两千人将谷陶后会怎样怎样,一来是他们本来就是同期的千人将,即皆是『平暘军』出身的老资格,相互熟悉;其次,论品秩谷陶实际上还比他低半级。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当看到冉滕这位千人将对那位谷陶两千人将骂骂咧咧时,附近躲在山洞里的士卒们都暗自好笑。
等了大概小半炷香工夫,一名百人将提醒冉滕道:“千人将,差不多了吧?”
冉滕点点头,他也估算着那座小型韩军营寨已经差不多被摧毁,遂壮着胆子山洞里钻了出去。
“千人将。”那名百人将把一块铁盾递给冉滕。
然而冉滕摇了摇头,似心有余悸般说道:“这玩意没用……”
想想也是,面对那种被投石车抛投上来的重达两三百斤的石弹,单靠一块铁盾有什么用?充其量只是心理上的安慰而已。
“有职务的都出来。”冉滕沉声喊道。
听闻此言,这附近的百人将、屯长、什长、伍长纷纷硬着头皮出列。
与楚军那种凡事都让士卒当炮灰的军规不同,肃王军讲究以身作则,就好比眼下,寻常的商水军士卒们仍可以安安稳稳地躲在山洞里,而具有军职的军官们则必须冒险,冒着被山脚下友军的投石车抛投过来的石弹砸死的危险,喊停山下友军的轰炸作业。
这也正是肃王军在作战时尤其凶猛的原因之一。
“归巢——归巢——”
几十名有军职的将官们,在千人将冉滕的带领下,一个个将双手放在嘴里呈喇叭状,朝着南面大声喊出暗号。
在这种通讯基本靠吼的年代,他们也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向山下的友军传讯。
“停!”
与此同时在山脚下,两千人将谷陶依稀听到来自山上的呐喊声,在侧耳倾听了一阵后,当即下令附近的数百架投石车停止抛弹。
这使得那仿佛让整座王屋山都地动山摇的轰炸停了下来。
见此,千人将冉滕迅速地爬上附近一棵树,因为他知道,山下的投石车友军只是在听到了他们喊出的暗号暂时停止抛弹而已,除非他及时给出第二个讯号,否则,过不了多久山下的友军还是会继续攻击。
这是战前就约好的暗号。
迅速爬上树梢之后,冉滕接过树下那名百人将递上来的一干『商水军』的旗帜,将其高高举起,奋力挥动。
不得不说,即便此刻山下的投石车部队已暂时停止了攻击,但时在这个时候爬树,仍然是一件非常考验人胆魄的事。
天晓得山下的友军是不是看到了他的讯号,万一没有看到,这可就要命了。
数百枚磨盘大的石弹从脑海上空呼啸而过,纵使估算角度明知砸不到自己,那种恐怖的压力恐怕也会吓得正常人双腿发软。
毕竟这些石弹的威力太强劲,单凭人力根本不能力抗,基本上是擦到就重伤、磕碰到直接毙命,而且死相极惨。
但显然,山下的商水军并没有让冉滕失望,无论是两千人将谷陶还是其麾下的商水军士卒,皆看到了那杆在山林中挥舞的『商水军』旗帜。
“停止攻击。”
按照战前的约定,两千人将谷陶下达了停止攻击、原地待命的命令。
但是他并没有下令将附近的投石车移走,因为他还在等待冉滕千人队的第三个讯号,只有当看到第三个讯号时,他才会将附近的投石车移向下一个攻击点。
而在谷陶的投石车部队原地待命的时候,千人将冉滕已重新聚拢了麾下的士卒,原路返回,回到那座韩军的小型营寨。
待他们回到那座韩军的小型营寨时,数百名商水军士卒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气。
因为在片刻之前,在那处三丈高的陡崖上,曾有一座颇具守备力的韩军小型营寨,可眼下,那里已变成一片乱石岗,陡崖也好、营寨也罢,皆已被山下的投石车部队砸得稀巴烂。
隐约间,尚能听到若有若无的哀嚎声、轻泣声,充满了绝望。
“上。”
微微叹了口气,千人将冉滕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事实上,这道所谓的进攻命令,其实就是收割残局、清理战场而已,因为那些方才还驻守在这里的韩军士卒,要么是已经被无数的石弹砸死,要么就是已经四散逃亡,以至于商水军士卒们不菲摧毁之力便占据了这处陡崖上的高地。
期间,倒是有大概数十名在溃逃后又返回此地的韩军,对这些商水军士卒们展开了攻击,可能是奢望地夺回这处高地,但事实证明,这些人只是做了无谓的牺牲而已。
一面『商水军』的旗帜,被高高竖立在这处高地上,无声地向王屋山上或王屋山下的双方军队传达一个讯息:这座山头,已被商水军占领!
瞧见这个讯号,山脚下两千人将谷陶毫不犹豫地下令命令:“走!去下一个攻击点!”
听闻这个命令,附近的商水军士卒们推着投石车,缓缓朝东而去——这些由冶造局打造的第二代投石车,除了具备可拆卸的优点外,还增加了轱辘的设计,方便在战争期间移动投石车。
而在这支投石车部队缓缓朝着东侧移动的时候,千人将冉滕以及其麾下的士卒们,则趁此机会在那处高地上稍微歇息了一下。
期间,冉滕时不时地转头望向那片营寨的废墟。
作为『平暘军』出身的老卒,冉滕在商水军已服役了三年,在这三年里参与过『魏川三川战役』、『四国伐楚战役』以及『魏秦三川战役』三场国战级别的战役,再加上一些陆陆续续的小战事,也算是身经百战了,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有些无法接受今日的亲身经历。
在他的印象中,这座占据了有利地形优势的敌军营寨,按理来说是需要付出很大代价才能攻克的,尤其是此番所面对的还是韩国的军队。
可事实上,他们却只花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拔除了这座大概有数百名士卒驻守的韩营,更令人震撼的是,他们魏军所付出的代价,简直就是微乎其微。
他不得不承认,某位肃王殿下提出来的新战术,简直就是堪称神奇,虽然危险性很大,一个不好就会误伤己方士卒,但是这种攻城拔寨的效率,实在是叫人震惊。
震惊之余,冉滕难免也有些迷茫,毕竟今日他们商水军所使用的战术,可谓是颠覆了他对战争的理解。
作为一名身经百战的老卒,他忽然感觉战争变得那样的陌生,让他有些难以适从。
摇了摇头,冉滕将心中的那份感慨抛之脑后,站起身来说道:“走吧,去下一个山头。”
相比较冉滕的无所适从,附近诸商水军士卒们显得士气高昂。
当日,商水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下了王屋山一带的五座山头,将韩将靳黈其副将庆尧的军队逼到了王屋山东北侧靠近『西濩泽』的山体边缘。
此后,商水军并不急着将庆尧所率领的韩军完全驱逐出王屋山一带,而是在由西到东的第三座、第四座、第五座山头,分别架起了三十架投石车。
而当王屋山失守的这个消息传到身在皮牢关的韩将靳黈耳中时,靳黈简直难以置信。
要知道,他的副将庆尧可是在王屋山一带的险要地形上,建造了十几处大大小小的营寨或岗哨,然而在一日之内,魏军却攻破了韩军所有的据点,靳黈领兵作战十几年,从未碰到过这种事。
此时,靳黈尚未意识到他所在的皮牢关,即将面对一场非人力所能挽救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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