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殿的肯定,意味着魏天子认可了《魏韩邯郸和议》这项协议,在韩国与魏国两位君王授权认可的情况下,《魏韩邯郸和议》将成为魏韩关系的主流:无论韩人与魏人,都不得破坏和议的内容。
于是当日,魏大将军韶虎与肃王赵弘润商议,将邯郸率先归还给了韩国。
此举着实让邯郸的臣民大为松了口气,毕竟虽说魏兵在攻陷邯郸后对城内秋毫无犯,但城内的民心依旧不安,甚至于有好些臣民近段时间都不敢抛头露面,唯恐被魏兵找麻烦。
顺便一提,在归还邯郸的过程中,魏军否认了是夜袭邯郸这件事,魏军表示,他们在围困邯郸的时候,收到了来自邯郸城内的消息,得知有人欲趁此事反叛作乱,因此,魏军进驻邯郸,确保邯郸和平安稳。
当然了,这种蹩脚的理由充其量也就是糊弄一下邯郸城内那些无知的平民,哪怕是韩王然下诏确认了此事,并且釐侯韩武与康公韩虎也纷纷表示认可,也无法欺瞒那些看得清清楚楚的邯郸臣民。
不过话说回来,遮羞布嘛,只要有个过得去的理由就足够了,何必较真弄得彼此都不愉快呢,要知道,《魏韩邯郸和议》签署之后,『魏韩和睦为邻』才是两国关系的主流。
次日,韩王然、釐侯韩武、康公韩虎以及庄公韩庚在魏军退出邯郸之后,再次回到城内,将一部分《魏韩邯郸和议》公布于众,意在向城内乃至国内臣民表示:魏韩两国已解决争执且结成联盟,将合力共同对付河西、河套地带的异族。
在得知这件事后,邯郸臣民大感惊诧,他们甚至顾不得细思『邯郸被魏军攻陷后是否会影响韩人的地位』,便将此次魏韩联盟视为关注点。
这也难怪,毕竟魏人与韩人都是文化、礼俗颇为接近的中原人,两国的征战,属于是两个中原国家王权的冲突,但羌、胡就不同了,尤其是林胡、东胡等异族,他们由于以往频繁骚扰韩国边境,以至于成为韩人最憎恨的人,这属于民族矛盾。
因此,魏韩联盟抗击羌胡,这属于是『兄弟阋墙、外御其辱』,这在中原文化思想中是极其正确的主张,若是有人胆敢跳出来反对,必将遭到全天下人的指责。
也正因为这样,明明魏人攻陷了韩人的王都邯郸,但在彼此双方都有『林胡』这个外敌的情况下,韩人皆选择释怀了邯郸沦陷这件事。
在这种氛围下,邯郸韩王室继而抛出了接下来魏韩两国的联盟理念:魏韩两国先将致力于进攻河西,继而再攻打河套的林胡。
不得不说,在釐侯韩武与康公韩虎刻意控制舆论的情况下,邯郸臣民大部分对这项合作表示认可,他们甚至于选择性地遗忘了此番魏军反攻他们韩国的这件事,转而将矛盾对准河西、河套的异族,为接下来韩国进攻河西铺垫了舆论基础。
八月十六日的时候,礼部右侍郎何昱带领大梁使团出访了邯郸——事实上,该谈的肃王赵弘润已暨越与韩国商谈完毕,因此右侍郎何昱带领使节团前来,一方面也只是走个过场,维护一下魏国朝廷礼部的颜面。
但另外一方面嘛,魏国礼部也是希望与韩国进一步商议一下合作联盟的事宜。
比如说,在『魏韩和睦、共拒外戎』这个主流关系下,魏韩两国能否开设几个『边市』,互通有无。
本来,釐侯韩武与康公韩虎对此并不感兴趣,但奈何魏国抛出了一个大杀器——铜!
铜是什么?
在这个时代,铜可以铸造钱币,尤其是对拥有铸币权利的人而言,有多少铜,就意味着就多少钱。
这让釐侯韩武与康公韩虎怦然心动。
要知道,魏韩两国的国体是不同的,魏国是高度集权的君权国家,国内各王公贵族虽然把持着魏国各种获利的渠道,比如矿产、粗盐等等,但既没有兵权,也没有铸币权,铸币权早已归属国家。
也就是说,在魏国私铸铜币是犯法的,虽然据说有些贵族仍然在私底下铸造铜币,流向宋郡,但这种事本身是不被认可的,一旦被抓到就是充军抄家的重罪。
然而韩国,它虽然也是一个君权国家,但在集权这件事上改革地却并不彻底,比如康公韩虎、庄公韩庚,这两位国内权臣,其实都是地方上韩王室王公贵族的代表人物,他们不但拥有军队,而且还拥有许许多多魏国王室贵族所没有的权利,比如说这个铸币的权利。
除非铸造出来的铜币含铜量实在太低,充杂了太多的杂质,因而对韩国的经济造成了严重的影响,否则,各地方王公势力私自铸造铜币,这种事本身是不会获罪的。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当魏国提出开设边市,且希望用铜来交换韩国的耕牛、马匹时,釐侯韩武与康公韩虎犹豫了。
其实他俩心中很清楚,似耕牛、战马这等资源,决不可流入魏国,毕竟魏韩两国并非是真心实意地结盟,说到底不过是为了各自的战略目的而暂时携手罢了,也就是说,魏韩两国日后必有战争。
在明知这件事的情况下,将耕牛、马匹这些紧要资源出售给魏国,这岂不是资敌的行为?
可遗憾的是,魏国给予的价码实在是优厚,以至于无论是釐侯韩武还是康公韩虎,都狠不下心来拒绝。
于是没过两日,魏韩两国便开设了『沫邑边市』与『淇县边市』。
这两个边市,其本质是相同的,区别仅在于,魏军已将沫邑交还韩国,因此,将由韩国治理这个边市——赵弘润猜测很有可能是荡阴侯韩阳。
而淇县边市,目前还在魏军的控制中。
毕竟此时,邯郸郡境内五支魏军,已陆续退向淇关——直到韩国从河西羌胡手中夺得那一带的土地,并将其转让于魏国,魏军将驻军于这座关隘以及稍稍往北的『淇县』。
因此不出意外的话,沫邑边市与淇县边市,在日后一段时间内将成为韩国商人与魏国商人在『魏韩贸易』这条路线上的大本营。
八月下旬,魏国户部率先开始了与韩国的贸易,户部的运输船队运来了许许多多的铜矿,从韩国商人的手中交换耕牛、马匹。
毋庸置疑,此刻那些韩国商人,肯定是釐侯韩武、康公韩虎、庄公韩庚麾下的势力——真正的韩国商贾,怎么可能怎么快就得知边市情况,将数以千计的耕牛与马匹运到此地,向魏国交换铜矿?
在观察了两日后,赵弘润请来了户部左侍郎崔璨。
左侍郎崔璨乃是户部尚书李粱的得力下属,此番是跟随户部的运输船队而来的,暂时担任『淇县边市』的市令。
堂堂户部左侍郎出任魏韩边市市令一职,这在赵弘润看来很不可思议,尤其是崔璨还是一位非常有能力的户部官员,因此赵弘润觉得,崔璨或许只是暂代市令一职,待淇县边市这边稳定下来之后,这个职位将交予礼部的属官,或者其他人。
待等左侍郎崔璨到来之后,赵弘润率先开口询问了这两日的交易情况。
崔璨苦笑着说道:“这几日交易的牲口,马匹居多而耕牛居少。耕牛中,数年的公牛居多而母牛为少;马匹中,大多是驽马或身有残疾的马……”
对此,赵弘润丝毫不感觉意外——韩国怎么可能将许多母牛与上好的战马售于魏国,倘若设身处地,就连他也不会这么干。
因此不难猜测,韩国出售给魏国的那些耕牛,十有**是那种上了年纪或者有了隐疾的公牛,而马匹呢,肯定是驽马或者有残疾的战马。
不过即便如此,无论魏国亦或是赵弘人,亦甘之若饴,毕竟魏国的畜力实在是太紧缺了,魏国国内,尚有最起码七成的农民仍然是在采用人力耕种的方式,因此,哪怕是那些韩国看不上眼的老牛与驽马,对于魏国而言亦是颇为紧缺的畜力。
更何况,赵弘润相信在这如此庞大的交易中,魏国到最后肯定是能得到一些母牛与好马的——就算釐侯韩武与康公韩虎等人仍戒备着魏国,可相信就算是这两位权臣,也无力干涉其国内的贵族与商人,难道他们还能下一道王诏,只允许出售魏国残次的牲口?
不可能的事,要是釐侯韩武与康公韩虎敢这么做,等同于将把柄交到魏国手中。
在送别户部左侍郎崔璨后,赵弘润又请来礼部右侍郎何昱,向后者询问边市这件事。
要知道,在韶虎与赵弘润派人送到大梁的《邯郸和议》中,是没有提及边市这件事的,因为当时赵弘润满脑子都是河西,根本没有考虑到这一点——虽然他必须承认,这是一桩对他魏国大有裨益的建议。
因此,赵弘润想知道,究竟是谁提出了边市这个建议。
他一开始想询问户部左侍郎崔璨,但是在仔细想了想后,他决定还是询问礼部右侍郎何昱,毕竟礼部与边市完全不搭界,因此礼部官员的话更有可信度。
而在听到赵弘润的询问后,礼部右侍郎何昱说出了那个人:“是襄王。……是襄王殿下建议我户部加上边市之事。”
『襄王?赵弘璟?』
赵弘润着实有些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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