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沈彧的大儿子赵弘润,前些日子从秦国率军返回大梁时,只是在大梁城郊的『浚水营』驻扎了两日一宿,便迅速赶往雍丘,在此期间除了派人进城向沈淑妃报了个平安,连城门都没进。
没办法,身为一军主帅,赵弘润必须以身作则,毕竟思念亲人的,可不是只有他一人。
正因为如此,尽管有大儿子前来报平安,但沈彧依旧十分思念两个儿子,此时赵元偲到凝香宫下榻,向沈淑妃告知『雍丘大捷』的喜讯,同样也是告诉后者:你两个儿子即将凯旋而归。
几日后,韩国使节韩晁、赵卓再次恳请求见魏天子赵元偲,但仍旧被赵元偲借『身体抱恙』拒绝。
无奈之下,韩晁、赵卓唯有花钱打通化解,走雍王弘誉这条路子,毕竟此时在大梁,魏天子赵元偲已逐渐远离朝政,由雍王弘誉摄政,虽然雍王弘誉仍然没有获得『太子』、『储君』的尊贵头衔,但实际上的权柄,已与太子楚军无异。
如今雍王弘誉所欠缺的,只是一个公布于众的名分,在没有确实得到『太子』、『储君』这个尊贵的头衔前,倘若他出现什么严重过失,魏天子还是有可能随时罢免的——罢免太子,与罢免摄政的皇子,后者远远不如前者影响大。
正因为清楚这一点,雍王弘誉严厉警告府上的门人以及他的亲眷们,绝对不允许收受韩使韩晁、赵卓二人的贿赂,毕竟他此时距离储君就只有一步之遥,似襄王弘璟、庆王弘信,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巴不得他犯错呢。
因为一些贿赂导致名声受损,甚至被襄王弘璟、庆王弘信借机攻讦,雍王弘誉怎么可能会允许这种事?
于是乎,韩晁、赵卓二人送到雍王府的几箱财宝,皆被雍王府的府卫退回驿馆。
同样退回财宝的,还有赵弘润的肃王府。
虽然肃王赵弘润本身目前并不在大梁,但韩晁、赵卓二人岂敢落下这位魏公子?因此,他俩置备了一份与赠送雍王弘誉的礼物一模一样的厚礼,亲自送到了肃王府。
而在肃王府当家的,乃是赵弘润的小夫人羊舌杏,虽然羊舌杏是弱质女流,但也明白这份厚礼万万收不得,否则会给她的夫君惹来闲言闲语。
因此,羊舌杏便命府上的肃王卫,将这份厚礼也送还了驿馆。
雍王弘誉的路子走不通,肃王弘润的路子也走不通,韩晁、赵卓两位韩使急得六神无主,到处花钱希望打通关节,结果除了被几个自称掮客的大梁本地无赖骗走了一些钱财外,没有丝毫收获。
也难怪,毕竟这场仗,韩军总帅、康公韩虎那可是打着『覆亡魏国』的口号率军来攻的,远不止攻占魏国几座城池那么简单,在这种情况下,大梁城内那些有头有脸的贵族、朝臣,怎么敢、怎么会收取韩人的贿赂?
哪怕其中有一些见财起意的无良贵族,最后还是收取了韩晁、赵卓二人呈递的贿赂,也只是打着『光收钱、不办事』的主意——为韩人说话?在魏天子还未透露口风前,这属于严重的****,只要是有脑子的贵族与朝臣,都不会在这个时候,为了一些钱财为韩国说项。
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士大夫韩晁想出了一个「狠招」,他与同为使节的赵卓,一同带着被卷铺盖,住在了皇宫正门口,在那里用饭、在那里睡觉,美其名曰:随时等候魏王召见。
对于这种无赖的做法,守卫皇宫的禁卫军亦是哭笑不得。
任由韩晁、赵卓二人吧,有碍观瞻;可若是要强行驱逐吧,对方好歹也是名正言顺的韩国使臣,倘若禁卫军强行驱逐的话,日后传出去,天下人反而会指责魏人不懂礼仪,连对待他国使臣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
于是,禁卫军只好将这件事禀告魏天子赵元偲。
不得不说,魏天子在听说此事后,亦是啼笑皆非,毕竟韩晁、赵卓二人也是韩国素有名望的士大夫,如今为了求见他,做出这种无赖之举,这着实让人感到意外。
不过这也从侧面证明,韩国目前的处境的确很艰难,否则,似韩晁、赵卓这两位韩国的士大夫,断然不会自毁颜面、做出这种无赖般的无奈之举。
待等到四月十五日前后,韩使韩晁、赵卓二人已在大梁汴京宫的正门外风餐露宿了整整五日,哪怕有一日天下小雨,这两位韩国使臣依旧正襟危坐在宫门前,对附近一些得知此事后前来看热闹的魏人视而不见。
在得知此事后,魏天子赵元偲在稍一思忖后,终于决定召见这两位韩国使臣。
毕竟对方已经如此低声下气,若他还丝毫不给对方面子的话,这就太过了。
于是,魏天子赵元偲命人知会礼部,由礼部尚书杜宥牵头,传召韩晁、赵卓二人。
守得云开见月明,韩晁、赵卓二人欢天喜地地带着铺盖卷回到驿馆,在沐浴更衣之后,跟随礼部官员入宫参见魏王。
说是参见魏王,但实际上,与韩晁、赵卓二人打擂台的,乃是户部尚书李粱与礼部尚书杜宥。
仗着己方是「战胜国」、且韩国目前局势艰难,户部尚书李粱狮子大开口,吐出一条条割地赔款的条件,听得韩晁、赵卓二人不由地频繁擦汗。
“李粱大人,这些条件,实在是太苛刻了,能否减轻些许?”韩晁艰难地恳求道。
户部尚书李粱闻言冷笑道:“贵国与我大魏三次战争,皆由贵国挑起,更有甚者,此次战事,贵国背弃协议,失信于天下,悍然出兵攻打我大魏,幸亏我大魏历代先王英灵护佑,不使我魏人国破家亡。……如今贵国求和,若轻易与之,叫我等如何面对举国千千万万的国人,如何面对前线浴血奋战、不顾伤亡的英勇军士?”
在旁,礼部尚书杜宥,亦有违他平日光明磊落的形象,阴测测地说道:“或许,两位尊使更希望与肃王殿下洽谈此事……两位尊使也不用着急,九日前,肃王殿下已在雍丘击溃寿陵君景舍百万楚军,此刻正在一路追击楚军,倘若这回肃王殿下无闲情逸致反攻楚国的话,不日即可回归大梁,到时候,两位尊使不妨与肃王殿下洽谈。”
这一番话,听得韩晁、赵卓二人脸都白了。
他们岂会不知,杜宥口中的『肃王殿下』,即是他们韩人口中的『魏公子润』。
虽然在赵弘润看来,『宁邑之战』其实没有必要,是他被南梁王赵元佐给坑了,但是韩人并不这样看待。
『宁邑之战』在韩国引起的骚乱不安,那是非常严重的,毕竟在那场战事后,韩国的雁门守李睦、北燕守乐弈,再加上上将军暴鸢,集三位『北原十豪』豪将,且其中两位还是从来没有败绩的李睦与乐弈,都没有战胜那位魏公子润,只与对方打了一个平手,可想而知韩人在得知此事后的恐慌。
一个魏公子润,就能力敌李睦、乐弈、暴鸢三大豪将,那么,再加上南梁王赵元佐、魏将姜鄙、临洮君魏忌、大将军司马安等诸魏国的名帅名将呢?就凭如今被林胡、匈奴、东胡趁火打劫的韩国,挡得住魏国的精兵猛将么?
更要命的是,此次在山阳县时,那位魏公子润也不晓得是因为震怒于韩国豪将剧辛的『破城后纵兵三日』命令,还是因为韩国此前背弃了与魏国的协议的关系,非但下令处斩了剧辛,还坑杀了两万韩兵,这无异于给韩国传达了一个讯息:魏公子润对韩国很不满!相当不满!
在这种情况下,若是等魏公子润彻底击溃楚国军队返回大梁,到时候的情况肯定会更加糟糕——虽然李粱、杜宥二人对他们也很不客气,但比起已对韩国抱持强烈不满的魏公子润,肯定还是要好得多的。
『必须在魏公子润返回大梁之前,与魏国签署媾和协议。』
韩晁、赵卓二人不约而同地想道。
看着这二人诚惶诚恐的模样,户部尚书李粱与礼部尚书杜宥不留痕迹地对视了一眼,暗下偷笑:纵使肃王赵弘润此刻不在大梁,亦唬地韩晁、赵卓这两位韩国使节诚惶诚恐、如坐针毡,真不知这二人若是见到本尊,会是什么表情。
最终,在礼部尚书杜宥祭出了『肃王赵弘润』这个恐吓威胁后,韩晁、赵卓二人,再不敢对户部尚书李粱提出的种种要求有什么异议,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巨额的赔款。
但是,韩晁恳求这份赔款,以「岁币」的方式,每年陆陆续续支付给魏国,毕竟一下子就筹集如李粱所言的巨额赔款,纵使是韩国也支付不起。
最后双方达成协议,当年,先由韩国支付相当于其国约四成税收的赔款,持续两年;待第三年,额度降为约韩国税收的三成,再持续两年;待第五年,韩国当支付约本国税收的两成赔款,持续五年——整整十年的赔款年限。
当然,事实上双方都清楚,这份赔款协议,九成九是收不到十年的,因为待等过几年韩国恢复元气后,拒绝赔付,难道魏国还要因此出兵攻打么?出兵的花费可能就不止这个数目。
因此真正的赔款额度,主要还是头几年,这几年韩国势弱,没有办法只能赔付。
而除了赔款以外,魏天子赵元偲要要求韩国割让邯郸郡的『中牟』,相比较赔款,这个要求对韩国的威胁更大,这意味着,韩国日后面对魏国上党郡方向,将失去太行山这个天然险阻,魏军随时可以兵出中牟,进逼邯郸。
但碍于形势比人强,韩晁、赵卓二人只能咬牙答应。
至此,魏韩两国停战,第三次魏韩北疆战役到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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