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珽如今已经顾不得许多了,急急忙忙的展现自己的价值。一个有价值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会被人看重的。
祖珽想让皇帝不杀他,最最重要的就是让皇帝看到他治国安天下的本事!
于是祖珽豁出去了,拿出浑身解数:
“陛下,如今我大齐有三大患,不可不谨慎哪!
其一,权力不集中,地方政务多由下方小吏总揽,这些人多是世代承袭吏位,为地方豪族把控,朝廷虽然有志于改革弊端,然而若下方人不尊号令,阳奉阴违,对百姓横征暴敛,最终损失的是百姓的元气还有朝廷的威信!
此等情况并不是第一次发生,朝廷对地方下达的命令是十五税一,他们就敢对外宣称是十税一,乃至五税一!
百姓缴纳的赋税多是落进了这些人的口带!
而且这些人目无法纪、蛇鼠一窝,相互勾结,将州府的粮仓钱库当作他们自家后院,任由其吃拿索要!
河清年间,也是大旱,朝廷命人要打开地方郡县的粮仓,接过朝廷的官员未到,州府的粮仓钱库就率先失了火!
陛下,这那里是失火,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纵火!
最终朝廷也只是抓了几个替罪羊,贬谪了上官了事,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些人盘踞在地方作威作福多年,又有地方豪族撑腰,越发的肆无忌惮,连上官也敢不放在眼中!
长此以往,国家的根基必为此等人败坏!
陛下要将大齐上下清洗,这些人就是陛下的阻碍!陛下不可不慎重呀!”
高纬眼中闪过一丝精芒,高睿如今在泰山郡面临的麻烦就是这个,于是道:
“朕已经知道,接着说。”
祖珽信心足了一些,接着说道:“其二,便是朝中,陛下引进汉官接替不通政务的鲜卑官员,扫清了许多政务上的阻碍。
只是陛下这样做有一个致命的弊端,那就是导致了文武对立!
文不干武,武不涉政,互不干扰,原本是一个顶好的政策。
只是如今朝堂之上,武这一方多是鲜卑勋臣,而文官则多是汉人。两方互不相容、势同水火!
陛下赫赫天威,压下了文武之间的矛盾,可是如果这样下去时间久了,那么文武对立,甚至是鲜卑与汉的对立将会愈发矛盾,最终不可调和!不可不慎!
依在草民所见,陛下应该在鲜卑之中挑选读书明理者选任文官,再让汉人也可以从军入伍、沙场建功!如此,大患可解!
还有就是要提防朝臣威权过盛,党同伐异。
如今赵彦深为文臣之首,斛律光为武勋之首,本已功名显赫,但是陛下又任命斛律光为枢密使,赵彦深为内阁首辅,如此,无疑将他们的威权进一步加深!
或许现在他们对朝廷、对陛下忠心耿耿,可谁能担保以后呢?
若任由其发展,恐有王莽之患!草民建议内阁与枢密院都按设立任职时长,一人不得独掌内阁、枢密院逾五年!”
祖珽感觉得到高纬目露欣赏之色,胆子大了起来,主动说下去,“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鲜卑与汉人之间的矛盾不能再拖下去了……,鲜卑人将欺压汉民当成是天经地义之事,常常有命案发生。
臣建议陛下应该使用强制性手段逼迫鲜卑人守纪!杀一儆百!
将鲜卑欺压汉人的风气镇压下去,如此,国家方能稳定,朝廷也就能得到更多汉民的支持!
我大齐的国力必将大大增强!”
高纬扬起了下巴,看向他,问道:“就这样?”
祖珽激动的神色一滞,“草民,草民还有一些谏言……”
高纬摆摆手,道:“不必了……,你方才说鲜卑与汉之间难以相处,朕问你,你可有法子解决这个问题?”
刚才他之所以避重就轻,在这个问题上不做过多的纠缠,就是因为这个问题实在太麻烦,而且牵扯太广,谁敢打包票说自己一定可以解决?
故此祖珽只是抛出了这个问题,并且给了一个靠谱可行的建议而已,其他的,他可不敢担保。
高纬依旧看着他,面色平淡如水,等着听祖珽如何回答,假如祖珽答不出,或者还是向刚才那样,那么这个人对于高纬来说,意义也就那样了,留着也没意思……
祖珽噎住了,顿了半天,咬咬牙道:“草民有办法!”
高纬言简意赅,“说。”
祖珽回答道:“鲜卑与汉民矛盾,其根源在于鲜卑不认可汉人文化,两族相互看轻,相互仇视!
要想让鲜卑人学会规矩,不仅要加以德,更要凌以威!
朝廷要大力惩治不法鲜卑,整顿法治,使天下人都遵守齐律……”
祖珽额头见汗,这绝不是杀几个鲜卑人就可以做到的,到时候会人头滚滚,血流成河!朝野将会动荡!
“还有呢?”高纬面无表情,仿佛根本没有将这样做的后果放在心上。
祖珽继续道:“草民请陛下推行汉化!让鲜卑人也和汉人穿一样的服饰,摒弃草原蛮人的流俗,鼓励鲜卑与汉人通婚,鼓励鲜卑与汉人一样从事生产!命令在幽州、并州一代的鲜卑、高车部落内迁!”
高纬点头道:“朕早就想要做到这一点,但首先,朕要把泰山、江淮的灾情给安排好,这样朕才能够有力量,其次将汉人也编入军伍,左相还没有取得大胜,朕暂时并没有这么大的威权做到后面几点,不过朕可以保证在大齐,无人敢明目张胆的违反法律!”
祖珽忍不住提醒道:“可是陛下,如果真的按照草民说得去做,那么必将引起鲜卑勋臣的大反弹!朝廷都会有倾覆的危险!陛下三思呀!”
当初高欢都没敢做到这一步,这是最凶最险的一招!
可是如果不解决这件事,那么北齐依旧会衰弱下去,即使高纬再如何改革吏治,但根本上的问题却无法解决!
高纬眼中闪过一抹狠色,道:“难办?……,难办难不成就不办了吗?这些年,因为这个问题,我大齐已经是危如累卵、病入膏肓了,如果不痛下决心刮骨疗毒,那么,我大齐早晚会垮,绝不可能长久!”
高纬平静下来,“况且,朕想做,但是朕并不是失去了理智,如果贸贸然便推行汉化,势必导致勋臣那边的暴动。
所以朕在做之前还是要求稳为主,一步步积累大势。等左相在前线打了胜仗,山东、江淮灾情解决,朕就有了足够的威权去引导这件事。这个不能着急……一口吃太饱会撑死人,这个道理朕懂……”
高纬看向祖珽,面色冷峻,道:“祖珽,你这个人虽然德行不好,但确实肚子里有货……朕赦免你了。
而且朕让你官复原职,拜秘书监,加御史大夫,仪同三司!你先去看眼睛,明日一早,去内阁报道吧……”
祖珽激动的泪流满面,跪在地上哽咽不能言语,“臣……谢主隆恩!”
高纬下了龙椅,临走的时候对锦衣甲士吩咐道:“送一壶御酒给东安郡王……,朕要你们亲眼看着他喝下去!”
正感动不已、嚎啕大哭的祖珽狠狠的打了一个哆嗦。
武平元年一月,皇帝高纬扫平叛逆,下诏命斛律光率四万铁骑驰援洛阳,同月,下诏考举,河北士子云集邺城。
月底,高纬录取士子五十名,开考举之先河。
同日,东安郡王娄睿暴毙家中,齐主准许娄睿以亲王之礼下葬。
内阁又迎来了一个新成员,祖珽官复原职,任秘书监、御史大夫、仪同三司,正式进入内阁。
斛律光率四万大军逼近洛阳,此时洛阳已经坚守三月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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