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建文帝以议和派的茹常取代齐泰、李景隆取代黄子澄,主持朝政,同时派使臣向燕王朱棣商量和解。三十年河东转河西,上一次燕王求和,而建文帝不允,这一次却又换成建文帝向燕王求和了。
令少壮派和倒黄派失望的是,皇帝身边还留下了一个方孝孺。
方孝孺、黄子澄、齐泰,这三个极品,任何一个都拥有极大的能量,足以让强变成弱、让好变成坏的巨大能量,皇帝身边还留着一个方孝孺,那怎么成?奈何,黄子澄和齐泰已经把所有的罪责都扛下来了,方孝孺又有皇帝的维护,他们一时也没有办法。
齐泰和黄子澄离京之曰,方孝孺、陈迪等人执手相送,一直送到长江边上。长江岸边,方孝孺把两份密旨悄悄塞到他们手中,悄声道:“二位大人,此去明为流放,实为征兵,皇上对两位大人可是信任依旧啊。京里这边,我会等待机会,只消朝廷打上几个胜仗,时机成熟,我就会立即向皇上进言,宣召你们回京的。”
黄子澄拱拱手道:“一切,有赖孝直先生了。”
齐泰还惦记着联盟大事,殷殷嘱咐道:“孝直先生,切莫忘了搬取强援。”
方孝孺颔道:“尚礼放心去吧,从这里回去,我便去中山王府一行。”
黄子澄和齐泰的船扬帆远航了,方孝孺怅望良久,这才吁叹一声,返身上轿,与礼部尚书陈迪,直奔中山王府。
方孝孺如今育有四子,当然,这是指的嫡子,方博士是个很拘守古礼的人,对人言起家中子女,他对嫡庶是分得很清楚的。官绅人家的庶子,地位只不过比家仆高了半截,那只是与妾侍欢好的副产品罢了,所以他从不提起自己的妾室所生的儿子。
他的嫡子中,长子方中愈已经成亲,次子方中宪正值适婚年龄,另外三子方德宗、四子方朗还是少年郎。此时,四个儿子都还在家乡读书,并未随他赴京。对于和中山王府结亲,方孝孺并不觉得自己是高攀了,甚至还觉得是迁就了。
说起来,他们家不但是诗礼传家的书香门第,而且是官宦世家,他的曾曾祖父就是读书人,在地方上做父母官,只不过官越做越小,到了他祖父的时候,就只担任过蒙元朝廷的鄞县教渝了,到了他父亲方克勤,连教谕也没得做了。
不过,那时候天下乱象已现,各地义军迭起,吴江同知金刚奴奉大元行省之命招募水兵抵抗义军,方克勤闻讯后觉得做官的机会来了,连忙兴冲冲地赶去为金刚奴献计平叛,奈何这位蒙元的官员并不采纳,还把他轰了出来,结果方克勤被乱军裹挟入山,反而成了他本来要去剿灭的义军的一员。
可惜这支队伍终究没成什么气候,最后是朱元璋得了天下,方克勤便回了家乡,重新苦读,于洪武六年考中进士,后来官至济宁知府。结果这时候“空印案”暴,天下间受牵连的官员数以千计,方克勤也是其中之一,他被朱元璋罢官免职,贬到江浦服役后不久就病死了。
到了方孝孺这时候,方家才又重新崛起。
在他看来,方家世代书香门第,如今他又俨然国之宰相,若非为了获得中山王府的支持,成全自己的政治理想,他方家的媳妇怎么也要选个门当户对的大儒之家,他还不愿意与功臣勋戚结亲呢。
※※※※※※※※※※※※※※※※※※※※※※※※小郡主最近很无聊,萍女已经离开金陵,出海待产去了,她已经没有借口再去鸿胪寺。眼看着已经是十五岁的大姑娘了,得避嫌,所以,她也就无处可去了。
中山王府的园林是很美的,雅趣精致,如天上rén间,可是从小住在这儿,看也看腻了,所以她待在府邸里面很是无趣。
这天下午,她坐在花园廊下的围栏上,两条腿搭在外面,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荡着,时不时揪一块馒头丢到水里,肥大的金鲤簇拥而来,在她的脚下拥挤争夺着。
有长廊延伸出去的一截滴水檐挡着,阳光不能照到她的脸上,只能照在膝盖以下的部分,可是没有风,暧洋洋的天气,还是让人昏昏欲睡。
徐茗儿无聊地叹一口气,跨过栏杆,正要回房去睡个午觉,长廊尽头忽有几人缓缓走来。
“呵呵,小妹啊,还未午睡么?”
徐辉祖笑吟吟地走过来,说道:“来来来,为兄给你引见一下,这位是方孝孺方大人,这位是陈迪陈大人,两位大人,这是辉祖的幼妹,妙锦!”
“我徐家少有文官来的,大哥请这么两个愚夫子回家干什么?方孝孺……不就是上回大哥要给我说亲的人家?”
徐茗儿警惕地瞟了他们一眼,微微福身道:“妙锦见过方大人、陈大人。”
“呵呵,小郡主不要多礼,不要多礼。”
方孝孺和陈迪微笑着拱手还礼,方孝孺上下打量徐茗儿一番,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轻轻地点了点头。
徐辉祖笑道:“今曰方大人和徐大人来访,因天气炎热,园中清爽,所以为兄就请二位大人到花园中就坐。小妹一起来吧,当位大人博学多才,乃当世名儒,无须拘束礼节。”
徐茗儿浅浅一笑,答道:“小女子正在回房歇息,就不打扰两位大人与家兄叙谈了。”
方孝孺听了捻须微笑,本来他还有些担心这武将功臣家的女儿骄横刁蛮,如今一见徐茗儿娇俏如画,谈吐礼貌大方,不由暗暗点头:“好!好!出身名门而不骄矜,知书达理,谈吐大方,倒还有些大家闺秀的模样,嗯,也算勉强配得上我方孝孺的儿子了。”
徐辉祖长兄如父,不免有点儿寻常人家父母喜欢在人家前卖弄自己孩儿本事的心理,颇想让礼部尚书和这位天子近臣、未来的亲家晓得蓝得自己的妹妹如何多才多艺,一见她要走,徐辉祖着急起来,可他知道自己妹妹的脾气,外柔而内刚,是个绵里藏针的姓子,这要是把她惹恼了,别说什么当世大儒了,就算孔老夫子来了,她也不卖帐的。
情急之下,徐辉祖突地想到一个主意,便笑道:“罢了罢了,你要午睡,也由得你去。不过为兄方才可是在两位大人面前夸过海口,说我的小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所不通、无所不精呢。你要去歇息,先为两位大人赋诗一吧,呵呵,两位大人都是饱学之士,正好为你指点一二,用些心作,妙锦,可不要让为兄丢脸啊。”
徐辉祖这一说,徐茗儿便有些不悦:“我习不习诗词,关他们甚么事儿,需要让他们指点么?莫非……”
徐茗儿妙目往哥哥脸上一瞟,再一睨站在那儿好象考察学生似的方孝孺和陈迪,心中不由一动:“莫非大哥他……”
陈迪见她左瞅瞅,右看看,以为她做不出诗来怕丢了脸面,便哈哈笑着打圆场道:“这作诗也是讲究情境氛围的,哪能说做就做,哈哈哈,国公以为天下人个个都是曹子建吗?郡主不要为难了……”
徐茗儿忽地嫣然一笑:“做诗么?那有什么为难的,小女子才疏学浅,勉强也能做得,两位鸿学大儒面前,若是现了丑,还请多多包涵。”
方孝孺抚须微笑道:“呵呵,无妨,郡主且做来听听。”
“咳,两位大人听了。”
徐茗儿装腔作势地咳嗽一声,站定身子,面朝鱼池,朗声吟道:“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绣花,描红,裁剪缝纫。
从明天起,关心厨艺和膳食。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方孝孺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徐茗儿气跑了大哥,越想越不对劲儿,回到闺房之后并未睡下,而是马上打人跟在大哥和方孝孺左右打听消息,她在房中等候。
一见巧云跑回来,徐茗儿赶紧迎上去,急急问道:“巧云,打听明白了么?”
巧云呼呼地喘了几口大气,喜孜孜地道:“恭喜小小姐,贺喜小小姐,大老爷给小小姐说了一门亲事,就是……就是那个姓方的大人家的二公子。”
“甚么?”
徐茗儿一听花容失色,方家那位二公子是方是圆她都不知道,反正那姓方的够古板的,才四十出头的人,老气横秋的就跟八十岁的老头儿似的,要是有这么一个公爹,还不把人腻歪死?
徐茗儿在绣房里团团乱转,转了半晌,突地停下,吩咐道:“备车,我要出去!”
巧云诧异地道:“小姐,你要去哪儿呀?”
徐茗儿道:“去鸿胪寺!”
“啊?”
巧云的嘴巴张得更大了:“小姐,你忘啦,小姐的干姐姐萍女王妃已经回国待产了,她不在鸿胪寺啊。”
徐茗儿小瑶鼻儿一翘,理直气壮地道:“干姐姐不在,我去看我干姐夫,不成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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