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垂叹了口气:“也难得这些年来你终于肯跟我吐露心声了,阿德,不是我要防你,而是我们慕容家这种手足相残的传统太可怕了,曾经的我,以为太原王兄(慕容恪)是天下唯一一个真心对我好的人,可是你知道吗,就是这位太原王兄,在临死前都秘密上书,要可足浑氏和太尉慕容评制约我,这才给了他们害我的借口和理由!”
慕容德的脸色一变:“还有这事?不是说太原王兄举荐的你,说你是栋梁之才,必须重用的吗?”
慕容垂咬了咬牙,沉声道:“他是举荐了我,但同样也说,一旦打完仗后,不能让我拥有兵权,以免生出异心,我们慕容家,每个男儿都是人中龙凤,只可惜,往往最大的仇人不是外敌,而是自己的兄弟!”
慕容德喃喃道:“这些,难道是上天降给我们家族的宿命吗?给了我们这样优秀的人才,却让我们有无数的内斗传统,天哪,这个诅咒何时是个头!”
慕容垂看着慕容德,平静地说道:“其实,很多时候,这种野心权欲,未必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自己的孩子,有了子孙,为人父母,就总希望给他多留点什么,天下最大的好处,莫过于权力,最大的权力,莫过于皇权,在冰冷的皇权面前,是没有兄弟友爱这回事的,这就是我们悲剧的根源,也不止是我们慕容家,那些汉人不也一样吗?八王之乱是怎么来的?后赵石氏的最后手足相残,又是怎么来的?”
慕容德咬了咬牙:“那以皇兄的意思,因为我慕容德无子,所以不会对皇位生出异心,所以你才会这样重用我,不对我有猜忌之心,是吗?”
慕容垂叹了口气:“你的才能,确实出类拔萃,在我的众多兄弟中,数一数二,但如果你的孩子还在,你越是有能力,我就会越忌惮你,我之所以如此重视阿兰,就是因为她是个女人,不可能坐这大位,除了她之外,也只有无后的你,才是我真正可以依赖的人了。”
慕容德冷冷地说道:“比皇兄的亲生儿子们还信赖吗?”
慕容垂的眼中冷芒一闪:“不错,皇权面前无兄弟,也无父子,现在我身居九五之位,也是他们都迫不及待想拥有的,无论是阿宝还是阿麟,或者是农儿,隆儿,他们每天做梦都想要登上这个位子,所以,我只有用他们的这种渴望,让他们分头拥兵,四方征讨,建功立业,如此,才能把他们的野心,变成对大燕有利的事。”
慕容德叹了口气:“我听明白了,皇兄的意思,最后还是要立阿宝为帝吗?”
慕容垂点了点头:“不错,我们慕容氏内斗的传统,就是因为代代择能者立为主君,这就给了所有的儿子们一个得位的希望,但如果是学汉人那样立嫡长为继承,就省了这些麻烦。当然,只立嫡长,可能会让庸才窃居大位,这也是件两难的事,所以一来,我给足了阿宝各种锻炼的机会,希望他能成长,不过现在看来,还是难以让我满意。这第二来嘛…………”
慕容德看着慕容垂,平静地说道:“这第二来,就是希望我和阿兰能担当起辅佐阿宝的重任,以摄政王的身份,助他渡过难关?”
慕容垂深吸了一口气:“是的,作为父亲,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趁着我现在还没死,还能打仗,我得尽快给阿宝翦除掉外面的强敌,所幸翟魏和西燕两路贼子,已经给我们先后消灭,翟钊也死于乱军之中,在关内的北方,我们暂时是没有敌人了。”
慕容德笑道:“可是南边的刘裕和北边的拓跋珪,仍然是强敌,皇兄想要先消灭拓跋珪,所以,这次灭西燕,就是要给拓跋珪设个局,刚才阿麟的想法非常好,引得拓跋珪先去攻击刘卫辰,然后我们起大兵抄他的草原老家。如此,可以一举破之!”
慕容垂摇了摇头:“这个战法就是我早就想到的,也是我这次要来这里的原因,只有我亲自出征,再以病重之名亲自回去,拓跋珪才会放下所有的戒心,带兵去攻打刘卫辰。我已经急调阿兰回来,希望她能助我们一臂之力,为我们打开所有的眼线,监控拓跋珪所有的动向,也阻止我们这里的军情外泄。”
慕容德的眉头一皱:“皇兄,你不会是想让阿宝领兵打这一仗吧,这太危险了。阿宝绝不是拓跋珪的对手,把我大燕的国运寄于此战,只怕会出大问题!”
慕容垂长叹一声:“若非如此,如何能确立阿宝的威望?如果不是一场大胜,如何让他坐稳这储君之位?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忙,并州之地,还有这次灭西燕的大军,绝不可以交给阿麟,不然他很可能会生出野心,不去打拓跋珪,反而是带兵回来夺位!”
慕容德的脸色一变:“他真的敢这样做?那太愚蠢了,强敌还在外,就先手足相残,这是要走拓跋宴君的老路啊!”
慕容垂咬了咬牙:“世人都说拓跋宴君愚蠢无谋,但在权力面前,任何聪明人都会变笨,如果只除了阿麟一人就能安定众人,我不会犹豫的,可是农儿,隆儿,绍儿他们,也是个个雄杰,这时候擅杀亲王,只会让人人自危,后果会更严重,所以,我还得留着他们众人,打完北魏后再想办法调离军中,闲置处理,但这一战,我仍然要发挥他们的能力,至于节制诸军,统帅全局,就只有麻烦你了,我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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