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点了点头:「清官难断家务事,历来如此,不过,就算没有这种送子入寺的事情,家中为了夺嫡之争,各种明争暗斗,见不得人的阴险残忍手段,还来得少吗?越是你们这种大世家,越是没有骨肉兄弟之情,甚至亲生兄弟,都是最可怕的敌人,庾公你在坐上这个掌门之位的过程中,这种骨肉相残的事,也不在少数吧。」
庾悦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无奈与恐惧,低下头喃喃道:「你说得不错每个成功的世家掌门的背后,都有难以为外人道的悲惨之事,我害过我的叔父,害过我的弟弟,废过我的儿子,也杀了好几个妻妾,都是为了能有我今天的地位,也是为了庾家的传续。之所以我能牺牲立场,收起年少时的张狂,今天跟刘裕合作,明天去讨好刘毅,现在又要跟你为伍,不就是为了这点吗?」
「有时候,午夜梦回,会给各种恶梦惊醒,这些恶梦里最多的,倒不是刘毅如何害我,而是我会死在亲弟弟,甚至是亲生儿子的手中。有时候我也会在想,别争了,别斗了,干脆出家修道算了,远离这些纷争,不问世事,还能活个自由自在,但就这样坐了一会儿,天亮了,隔壁院落里,我的儿子,侄子们早起读书的声音又能传进来,我又得回到现实之中,重新面对这一轮轮永无休止的纷争。」
黑袍笑了起来:「所以说,世人并不知道你们这些世家子弟的烦恼,要解决这些烦恼,也许佛教就是最好的做法,如果没有那么多儿子夺位争权,又何来这些纷争呢?如果只保持现在的世家的规模,以爵位传承的形式,只让嫡长子一人继承家业,也不用为了安置后代无数子孙,而要去巧取豪夺,结怨无数。」
「其实,很多时候这些孩子们并不是自己有多想争,而是给自己的母亲,给自己身边的人,逼着赶着,要去争取这一切,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说的就是这个,毕竟,靠着一个世家公子,就意味着能有一大批人跟着得到富贵。不过,如果世人皆知,这种非嫡长子也要占据和嫡长子类似的资源,那几代之后,天下就无地可分,尽入这几十,上百个世家高门的子孙手中。」
「可天下的百姓数量,也同样是生生不息,就是破落的士族后人,也会沦为农夫们,要是区匹数千,数万的世家后代,就占了所有天下的土地,奴役数以百万,千万计的百姓,早晚就会有人揭竿而起。」
「你们这些世家子弟,总是以为陈胜吴广离自己很远,可经历了孙恩之乱,经历了刘裕这些丘八上位后,你们现在还会这样想吗?你们占据了土地,控制着佃农,却因为自己的好逸恶劳,不愿意流汗流血,而失去了兵权,也就把自己放到了任人宰割的羔羊位置上,别说以前的日子,哪怕现在的这种处境也不可能一直保有。与其到时候给人斩尽杀绝,不如现在早点另想他法,避免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庾悦摇着头,脸上尽是不甘之色:「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难道就只有出家当和尚?就算我同意,家中大多数人,尤其是孩子他娘,也不会同意啊。」
黑袍淡然道:「先不要操之过急,一步步来,如果是联姻娶进门的世家小姐,也是你们的正室夫人们生的孩子,先不要急着这么搞,让那些地位不高的妾室们所生的庶子,出家礼佛,要知道,这些小孩子,本身在家里就没啥地位,也是受尽了欺负,如
果能通过出家为僧,换取其母亲在家过上相对较好的日子,不再受到奴婢一样的打骂欺凌,对他们母子,未必是坏事。」
庾悦若有所思地点头道:「是的,母以子贵,但往往也会反过来受到牵连,嫡子不多,甚至只有一个的家族,这些贱妾所生的庶子,同样会成为威胁,所以打击其母亲,就成了除掉这庶子的最好的手段,我本人就经历过好几次这样的事情,家事纷扰,实在不比刘裕更难让人省心啊。」
黑袍微微一笑:「这就是了,让这些庶子们先去当和尚,一来也可以清净无为,不再成为家中争夺利益的一方,本身他们处于弱势地位,想要以庶子身份夺嫡,是难于上青天的,反而会在争斗中有被扫地出门,甚至是赔上性命的风险。所以要是能让他们遁入空门,每年给他们一笔香火钱以保证其在寺中能过上不错的生活,继而让其母亲在家中得享天年,大多数人是会接受的。」
「后秦这里,包括其他的胡人国家,就是如此,开始肯定不忍心这样骨肉分离,但要是能经常见面,比如母亲以烧香拜佛的名义常去看看儿子,后面渐渐地接受这些佛家教义,看破红尘,也就释然了。现在哪怕草原上的一些凶悍的胡人部落,在接受了佛教之后,也是长子继任,诸弟出家,信了这套后,连打打杀杀的那种攻击性本能,都削弱了很多啊。」
庾悦的眉头微微一挑:「可是这样一来,从庶子到他们的护卫,奴仆,要出家很多人啊,这意味着要兴建很多佛寺,这场地又如何能保证呢?」
黑袍哈哈一笑:「庾公,你难道不知道,释迦摩尼悟得佛法之后,第一批宣讲引渡的对象,就是他的五个侍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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