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军,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会同时起到两个方面的作用,一个是对于自己一方的士气的鼓舞提升,另外一方面则是对方的士气的打击。
尤其是在双方僵持的时候,可能一个援军的到来,就能改变整个战局的走向……
张济也是亲身经历过,所以也是深有感触,因此对于张辽的援军,则是必须作为第一要务来处理,可是,这些黑山军也同样很重要,若是放任不理会,终归是个祸害。
想来想去,张济最终下了决心,紧紧的盯着张绣,说道:“锦程,若论资历,你还未到独自领兵的时候,但是眼下有个机会……也不知道你敢还是不敢,还有,能不能做好!”
张绣大喜,连忙在马背上就是“碰”的一声双手交击,朗声说道:“绣定不负张校尉之托!”不称呼叔父,是因为现在这个事情事关重大,又是属于公事,自然不能口口声声将叔父放在当面,同时,张绣这样的说法,也是表示自己会禀公行事,不会半点马虎的意思。
张济微微露出了一些笑意,点了点头,用长枪虚虚指了指不远处正在嘈杂的黑山营地,说道:“文远处急待驰援,某也不能在此地久留,而黑山贼兵亦不能置之不理,故而某便留三百骑与你……你可有什么想法,速速说来……”
张绣眼珠子转了转,思索片刻,说道:“某将三百骑分为两部,黑山贼若来袭,某便退避不战;若其逃离,某便跟随,另遣人速报征西将军……”
张济哈哈大笑,说道:“若如此,你便是一功!某张家儿郎,今亦成矣!一切小心,某去矣!”言毕,便留下了三百骑兵,领着大队人马,绕开了黑山营地,往枯骨道口而去。
黑山营地当中,杨凤和五鹿也是惊慌不已,好不容易安抚了因为张济等人到来而张皇失措的黑山兵卒,却不知道自己应当要怎么对应。
“好了,太好了!他们走了,走了!”五鹿盯着山丘丘陵上的汉军骑的动向,高兴地挥舞着手臂说道,“不是冲着我们来的,他们只是路过!”
对于黑山军来说,尤其又都是步卒,在面对千余骑兵的时候,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了,那种无力的感觉几乎是笼罩了每一个黑山军的头上,现在见到了汉军骑竟然绕道走了,自然是大喜过望。
“……别他娘的高兴,还有一些呢!”杨凤指着山丘上留下来的张绣部队说道,“……这是准备要将我们死死盯住的状态啊……说不准现在已经有人回去报信了,”
“那……那怎么办?”五鹿有些慌乱,脑子都不好使了,直勾勾的盯着杨凤,期待着杨凤能够给他出个主意。
杨凤闻言多少也有些无奈,五鹿虽然也算是比较勇猛,但是就不爱动脑,这人一旦习惯了不动脑,这脑子就越发的迟钝,成日指望着别人替他拿主意,可是眼下这样的情况,只是他一个人拿,多少也是有些难受。
可是又能如何?
在五鹿眼巴巴的注视之下,杨凤转了好几圈,最后缓缓的说道:“……按照现在看来,这里……恐怕是待不住了,我们必须要走,另外找个地方藏起来……但是我们这样一动身,外面那边的骑兵打未必敢打,但是肯定是跟着我们不放……所以……有了,我们分头走!等下我们趁着天色昏暗,视线不好的时候便突然离开,然后分成三路逃跑!到时候这群汉军骑就算是想追都不知道要追那个!”
“好主意!”五鹿赞叹道。当然,不管是杨凤说出什么主意,估计他也都会这样说的,反正他自己没主意。
“呃,等等……”五鹿转身刚准备去将杨凤的这个主意分派下去,走了两步却转了回来,说道,“……我们分散走了……那要到哪里去集中呢?”
“这个……”杨凤转了转眼珠子,说道,“要不这样吧,到圜阴附近去……那边山谷河道众多,好走,也好藏身!”
“好好好!”五鹿点点头,说道,“我看啊,我们黑山,除了大统领之外,就是你最有主意了,就这么办!”
杨凤扯了扯脸皮,僵硬的点了点头,看着五鹿离去的身影,然后低下了头。
不说大统领还好,一提这个事情,杨凤这心就如同灌满了砂石一般,又沉又涩。
原本约定的时间,这都过去几天了?
按理说,张燕的大军,早就该到了,可是到了现在,依旧没有踪迹,甚至也不会在这附近,否则汉军骑也不会大摇大摆的出现在这里!
五鹿就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厮杀汉子,有的吃喝有的睡就成,什么也不多想,估计也不愿意多想,但是杨凤却不能不想。
就手头上这一点的兵力,趁乱捣点蛋,浑水摸点鱼是可以,但是要真正在正面战场和征西将军斐潜抗衡,这不是开玩笑么……
张燕不来,杨凤和五鹿这里就是孤军,眼瞅着带出来的粮草就快吃光了,营地里面也有人在叽叽咕咕的说一些什么了,成日在这荒郊野外的,衣食都没有个去处,怎么能让杨凤心中不焦急?
虽然杨凤和五鹿说的还算是轻松,但是多年刀口上舔血的直觉却告诉他,这回情况未必能完全按照张燕大统领的计划进行了,而一旦张燕大统领的计划失败,那就只能早早的逃回黑山当中去,恐怕才有一线生机……
杨凤缓缓的抬起头,看着五鹿的背影,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
五鹿似乎察觉到有些什么不对,慢慢的转过身,看了一眼杨凤。
杨凤连忙挤出一丝笑容,然后冲着五鹿点点头。
五鹿挠了挠头,然后也冲着杨凤笑了笑,便又转过身去……
………………………………
张济将马速提升了起来,带着整队的骑兵直直的往枯骨山道冲去。整支队伍如同锋利的刀锋一般,锐利的直指向前。
黑山贼出现在左近,对于张济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之前虽然所有军情,都说明张辽还驻守着枯骨关隘,但也已经是非常艰辛了,而现在在枯骨山道附近居然还有黑山贼,虽然只是一些残部步卒,战斗力也不过是如此而已,但是要是不正面作战,存心骚扰的话,万一导致出现了张辽的补给被袭击等等的问题,都有可能会导致张辽的整支部队的大败!
他娘的贼老天!杀不尽的黑山贼!
张济嘀咕着。
前几天征西将军才赶到阴山,让自己多少松了口气,觉得这个战场上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来,可是没想到又变出了这样的一个花样!
变多少花样也可以,但是张辽的部队却不容有失!
万一枯骨关隘已经陷落,那么鲜卑人就会顺着这一条山道涌进并北的腹地,而征西将军大部队都在阴山平原,就算是想要掉头来救,恐怕都来不及!
不过现在走了这么一段路,也没有见到什么溃败的痕迹,山道两侧也不见什么尸首,这多少让张济心中有些安慰,看情形,枯骨关隘应该还在张辽手中才是。
但愿张辽还在,但愿枯骨关隘依旧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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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鲜卑的气数,尚未绝断啊……”
原本鲜卑人已经是要退兵了,可是从后方调配上来的物资却送到了,昨夜对面的鲜卑载歌载舞,宰羊烹肉,一片欢天喜地的样子,却让张辽以及手下都有些寥寥。
虽然鲜卑来援的兵卒并不多,但是带来了最为重要的饮水和箭矢等物资,那些驮马也是对于鲜卑这些时日损失的战马的一个重要的补充!
局势一下就恶劣了起来。
张辽不是没有动过趁着鲜卑昨夜欢庆的时候,带着敢死队动手的心思,但是自家身边残存士卒,已经寥寥无几。就连张辽自己,都有些觉得再难支撑下去。连日的双方攻战,向来都是张辽作为最为重要的核心,负担也是最为沉重,尤其是鲜卑部队当中也有一些什么所谓的鲜卑王庭勇士,着实难以对付。肉体上的辛劳和疲惫一点点的积累起来,到了现在,要不是如同钢铁一般的意志支撑着,恐怕早就是巴不得立刻躺倒,睡他一个昏天暗地了。
今日鲜卑没有进攻。
这并不意味着是一件好事。
对面鲜卑人,也是同样的疲惫不堪,虽然有了补给,但是同样不意味着人员的疲惫就可以瞬间恢复到最佳的水平。
今天不忙着进攻,依旧是以防守恢复为主,这才显得对面鲜卑统领的经验老道和狠毒。
下一次要面对鲜卑的进攻,必然就是至少恢复到了七八层状态的鲜卑全力一击!
而自己这里……
张辽知道,这个枯骨关隘极其重要,先前趁着鲜卑人立足未稳,抢先夺下此地,然后又有带来的强弩协助防守,这才拖到今日,但是战场之上不能只凭借运气,终归还是需要用实力来说话。
眼看远处的鲜卑人的显得有些纷乱的营地,张辽只是默然不语。在他的身后,几名亲卫也站立着,和他一起无言的看着。这些亲卫,也是同样的损失惨重,为了保护张辽的安危,甚至不惜用自家的性命去抵挡鲜卑人的刀枪……
一个带着浓浓的并北口音的亲卫低声问道:“校尉,这一次,俺们完了么……”
张辽回头看了他一眼,莞尔一笑:“怎么可能!鲜卑人就算是来了些援兵,也还是无济于事!怎么了,就只允许我们自家拉来辎重,就见不得鲜卑人也运输些粮草?两军交战,得到些补给再正常不过。再说了,先前我们得到补给的时候,也没有见那些鲜卑人有什么退缩……”
张辽他的目光,在身边士卒每个人脸上缓缓扫过。在他身边的亲卫,不过还是十余人而已,几日苦战下来,这些原本自己好不容易挑选出来,加以训练倾注心血的亲卫私兵,损伤不可谓不大。而这些亲卫,看着张辽向来都是身先士卒的死战,毫不退缩一步,也同样带给了他们极大的勇气,也回报以张辽他们全部的忠诚。
张辽的声音渐渐高亢起来:“我们堂堂汉家儿郎,岂能被这些鲜卑胡人比了下去!这些鲜卑人以为我们并州之地,依旧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以为只要以几百几千兵马,就可以呼啸南下,就可以震慑我们,但是他们都错了!只要有你们这些汉家的好男儿在,这些鲜卑胡人,就别想着肆意妄为!连日攻战,这些鲜卑人死伤惨重,却迟迟不得寸进一步!现在不得不再纠集人马,送来辎重,才得到了些喘息的机会……但是,我们征西将军的援军也正在赶来的路上,只要我们坚守在此,胜利必然还是我们汉家儿郎的!”
“征西将军!”有人低低的回应一声。
“对!”另外的人也喃喃低语着,“还有征西将军!”
“征西将军的援军肯定就在赶来的路上,我相信,我能明白此地的险要和关键,征西将军同样也明白这个道理!鲜卑人胆敢乱伸爪子,这么多年来,只有征西将军带着我们在砍断这些爪子!在光复我们并州土地!鲜卑胆敢踏上汉家的土地,就给他们迎头狠狠的一击!打得他们大败亏输,打得他们丢盔弃甲,打得他们只能埋骨异乡!”
张辽的声音在枯骨关隘上回荡,像是说给所有的兵卒听,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更何况……你们看看已经躺在一侧的兄弟们……又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一死而已么?有兄弟陪着你们!张某人也陪着你们!平阳北郊,桃山之侧,也有汉家英灵堂,就算是我们身亡于此,征西将军一样会帮我们收敛回乡,入土为安!你我都会有一块牌位,都刻有一个名字,四时五牲,享受香火,魂魄归依,受世人敬仰!千秋万代,亦有荣光!”
山岚呜咽当中,每个人都默然无声,能站的,尽力将腰板挺直,不能站的,也竭力想扶着垛口将自己身躯支撑起来,就像是汉家的藩篱,又像是这连绵的青山……
就在此时,忽然有人大声呼喝道:“张校尉!看!我们后方有烟尘!”
众人回头望去,便只见山道之间腾起高高的黄尘,一杆征西将军特有的三色旗帜,在烟尘当中分外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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