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下的大地,笼罩着硝烟与尘雾,显得混沌。四面都是骑兵奔涌,“隆隆……”的马蹄声喧嚣异常。
大阵中间已构筑起了一道沟墙工事,帐篷马匹都在工事之内。但明军步兵主力依然围绕着工事部署,列阵在外。
明军原地驻扎,并未尝试移动大阵;敌军多番袭扰驰射,却难以找到机会。
原本僵持了很久的战场,却在忽然之间,敌军似乎失去了耐心!大阵外面,几股鞑靼骑兵开始发动冲锋。
尘土弥漫,鞑靼兵席卷而来。初时一些明军将士以为、又是一次敌骑的驰射袭扰。但是敌军在一百余步开外,忽然用木盾挡在了马|眼的前方,加速直冲而来!
军阵上的人们也完全看清了,大多敌骑没有拿弓箭,手里都提着长枪。
“隆隆隆……”飞奔的马群卷起尘雾,越来越近。
明军方阵里的武将忽然大喊:“前排准备拒敌,起!”
军士张勇此时正位于方阵的第一排!突如其来的汹汹人马,让他怔了片刻。张勇发现周围的弟兄都站了起来、将长枪放在了盾牌上对准前方,这时他才急忙跟着站直身体。
前方的敌骑丝毫没有减速迂回的迹象!张勇瞪大了眼睛盯着前方,眼睁睁地看着硕大的骑兵人马迎面冲近。在顷刻之间,他觉得呼吸也骤然停滞!
张勇马上想躲,但左右后面全是人,而且已经来不及了!片刻之后,“砰!哐当……”巨大的撞击声震耳欲聋,夹杂着惨叫与马嘶。
几匹战马撞翻了明军两排枪盾兵、撞进了后面的火铳队列中。更多的鞑靼兵冲撞进了明军方阵,各处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一匹战马在方阵前忽然惊恐地减缓了速度,前蹄扬起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
张勇的脑子里“嗡”地一声巨响,等他稍稍回过神来时,发现周围的许多军士都倒在了地上。这时一骑冲了过来,长枪正对着他!张勇下意识地想调头逃跑,但在弹指之间他忽然明白、转身必被快速冲来的骑兵刺|杀!
他发出一声畏惧的大喊,提着盾牌迎着敌骑,看准来势一|枪刺了过去。
“哐!”张勇没看清兵器交替的状况,只听到一声响,接着右手的长枪便在巨大的冲|击中脱手,人也仰翻在地。敌骑似乎被长枪刺|中了,片刻之后也滚落下马。
张勇还没爬起来,便又看见一骑连人带马摔倒在地,那战马在地上向前翻滚了一下,正好将张勇压在了下面。他痛叫了一声,愣是没挣扎出来……
一些鞑靼骑兵已趁着方阵中的动|荡,纷纷冲杀进了明军步军阵中。不过他们的速度已经减慢,与明军步兵混战一团。
一骑骑兵居高临下刺|死了转身躲避的明军军士,但很快周围便被几个明军拿着长枪围住了。“啊!”那敌骑随即发出了一声惨叫。
不远处另一骑慢下来后,左腿忽然遭人拽住,马背上的鞑靼人被硬生生地拖了下去。几个明军拿着刀枪一拥而上!那敌兵嘶声裂肺地喊叫着鞑靼话,顷刻之间、便被刀|枪捅得鲜血飞溅。
更多的鞑靼骑兵涌上来,向缺口两侧突破。这时不远处脚步声大响,一股明军援军从工事豁口冲出来了!拿着长枪的步兵,正在列队跑步上前。
片刻之后,数骑鞑靼兵回避不及、立刻连人带马被刺|翻在地。
许多敌骑见状调转了马头,挥舞着刀枪向后退却。地上一片狼藉,战马在血泊中挣扎着,还有人在地上痛苦地叫唤爬动。
厮杀从明军方阵上陆续褪去,很快便向外面扩散。明军骑兵一部,已从左翼冲出了大阵,正在反击被击退的敌骑。
各路鞑靼骑兵都在撤退,但明军骑兵也没敢追杀太远。鞑靼的骑兵人数更多,可能会反击围攻追兵!
剧烈的战斗,渐渐地开始平息。只留下地上的尸体,呻|吟求救的伤兵、“叽里咕噜”哭喊讨饶的敌兵。
前两天,明军大阵连续遭受步射、骑|射的袭扰,不断出现伤亡,但阵型从未被动摇。而今天鞑靼骑兵冲阵,厮杀忽然变得更加残酷!
此时中军诸将出谋划策。因鞑靼军几乎都是骑兵、没有重型军械,便有武将建议、将全军龟缩到狭窄的工事之内。
然而没过多久,有点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已经围攻了三天的鞑靼军,竟然放弃了此地,开始全线向东北方向撤退。
瞿能立刻派出斥候与信使,向胪胊河南岸地区进发,给中军传递消息。
……当天晚上,中军大营内、朱高煦便得到了瞿能的奏报。
此时,朱高煦从鞑靼人各处的动静来看、几乎已能确定:先前的推测并没有错!
双方发生了第一次大规模的冲突,此时已经结束了。不过战役并未按照朱高煦的设想进行,似乎也没让鞑靼人如愿。
先是,鞑靼人似乎是有预|谋地、将各部落的主力从草原南部地区撤走,让明军长途行军,几近一无所获。明军诸将,皆求战心切。
接着鞑靼人在捕鱼儿海南岸地区、抛出了一个诱饵,便是丞相脱欢。
脱欢欺|诈明军,谎称本雅里失汗的王帐、正在胪胊河附近。鞑靼人似乎想引|诱明军以骑兵前锋追击,然后出兵伏击灭掉这股明军!
然而朱高煦意识到了这是个套,便将计就计,以便抓住交战的机会。于是有所准备的瞿能部两万众,假装是骑兵前锋,进军到了胪胊河以北。
当时明军中军的方略,是以瞿能部吸引敌军主力出现、并拖住时间;再等明军主力赶到,双方进行会战。
后来局势没有按照朱高煦的想法发展!他仍然受了内|战经验的影响,思维不自觉地想着大规模的会战。
鞑靼军未将主力摆到胪胊河之北岸,反而出现在了官军中军的东边;意图袭扰迟滞官军大军,为北路鞑靼军消耗、拖垮、歼|灭瞿能争取时间。
不料,鞑靼军主力在官军右翼、忽然遭受了柳升部的迎头痛击,全军溃逃!
北路鞑靼人已丧失了拖垮瞿能部的机会,时间不够了;于是北路敌军尝试性地冲阵决战,一战未果、马上便放弃了此役……
中军大帐里,从各处返回大营的武将们,正陆续前来恭贺大捷。
朱高煦坐在上位,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反应却不大,刚才一直在走神。他知道,此役无疑是打赢了、斩获也不算少;然而战果与他的预计、还有很大的差距!
他也更意识到:在草原上,似乎无法出现“伐罪之役”那样的情况、一次会战便能消灭俘获十万敌军!
没过多久,柳升走进了大帐。张辅率先说道:“恭贺安远伯。”众人纷纷侧目,都把目光聚集在了柳升身上。
柳升上前拜道:“臣拜见圣上。”
朱高煦闻声抬起头,赞许地看着柳升点头。他沉吟片刻,便开口道:“我官军火器威力已不同往昔,鞑靼人不知。安远伯能出其不意、抓准战机给予敌军一记痛击,实乃大将之才。此次北征之头等功,非你莫属。”
柳升道:“臣为圣上效力,此皆本分之事。”
大伙儿纷纷道贺,大帐里一时间变得热闹了不少。
这时兵部尚书齐泰上前,作揖道:“臣请奏圣上!”
朱高煦道:“齐部堂请言。”
齐泰道:“最近数日,发生战事以来,各军战马为了蓄积马力,喂食了马匹大量精良。军粮耗费增大,已然不能久持;咱们只有此时退兵,才能维持大军回程所需。况此役大明官军已获大捷……臣认为,待瞿能部会合之后,圣上应即日班师回朝!”
齐泰说罢,躬身立在那里。众人的嘈杂声也渐渐消停了,没人提出异议。
朱高煦却沉默不语,并未马上回答齐泰。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道:“下令左哨,明日一早向西北方向进军,先接应瞿能部。退兵之事,容后再议。”
齐泰愣了一下,拜道:“臣领旨!”
夜已深了,朱高煦挥了一下手,叫众人回营歇息。诸将便纷纷行礼拜别,都离开了大帐。
朱高煦在曹福等几个人的帮助下,也卸下了盔甲,把他的羊毛大衣穿到了武服外面。
他走出大帐,在寒冷的空气中观望着东北方向。他下意识地拉了一下领子,盖住冷飕飕的脖颈。
附近的中军营地上有火光,远处却是一片漆黑。今晚空中有云层,星星月亮一概看不见,光线非常暗。此时他眺望远方,自然是一无所见。
朱高煦没看见任何东西,只得猜测:“如海之湖”(呼伦湖)北面纵深、以及周围的草原上,可能有大量鞑靼人囤积的过冬物资。
但是地方太辽阔了,鞑靼军主力也没有被完全歼|灭;在短时间之内,明军似乎很难再有多少作为。
在胜仗之后,此时朱高煦的心情却变得有点复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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