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上的餐车是现场抡大勺炒菜的,旅客想要吃饭喝酒,一样是要拿著粮票、肉票。与寻常时候,在国营饭店吃饭没甚差别。
乘务组在火车上的饭食,也是由餐车的厨师一起做的。伙食费从每月的工资里出,大家一起出钱,一起吃饭。
当然吃公家饭的好处也是有的,就是相比起正常的饭食来说,他们自己掏的钱並不多。虽然这时候物资仍旧匱乏,但到底已经缓过气了,吃的虽谈不上多好,但总也不会让人饿著肚子。
等王言和汪新回去的时候,餐车内已经飘起了饭菜的香气,有几桌旅客在喝酒,乘务组的则是在另一边坐在一起,有说有笑。
"吆,俩大能人回来了。"蔡小年夸张的招呼了一声。
"看你一惊一乍的,一点儿不稳重,老陆,你这徒弟带的不好啊。"王言笑著回话,取了自己的饭盒去打饭。
"就是,我这打眼一看,就你饭盒里的肉最多,你不是把我们哥俩的肉都给吃了吧?"汪新也是嘴上不差事儿,损著蔡小年。
"滚犊子,人这是我爸给我的。
蔡小年他爸是火车司机,北京爱情故事中的胡总,就是石小猛的那个老板。前面还有个司炉工吴长贵,以及算是学徒的牛大力。
吴长贵是丟鸡的那个,人世间中的曹德宝。牛大力一样也不陌生,是警察荣誉中,跑酒吧找妓女玩完就杀的那个连环杀人犯。
熟人真挺多的……
今天的主食是玉米面的大饼子,东北叫乾麵子,就是用玉米面混合了少许白面,揉搓成团,沿著锅边贴著,蒸熟。做的好了,乾麵子接触锅的一面会是乾巴的,咬一口嘎蹦嘎蹦,脆的很。
王言他爹就爱吃这个,再就是烙单饼,大火乾锅,将薄饼烙的极脆,只一掰就掉渣的那种,辅以葱酱,咬一口还是嘎蹦嘎蹦,香著呢。当然也不是没有门槛,必要一口好牙才成……
菜则是猪肉白菜燉粉条,白菜是过了冬的老白菜,肉多是大肥肉片子,少许瘦肉,粉条不须多说,寻常红薯製作而成。此外,还有齁咸的咸菜疙瘩,是芥菜的根,形状椭圆一球体。其以盐蒸煮以后,晒乾水分,只剩了一小块,硬的很,一块能啃一星期。
王言装了一饭盒的猪肉白菜粉条,拿了两个乾麵子,还有一个鸡蛋,弄了一块咸菜,走到了蔡小年那边坐下。
汪新也是一样隨著过来,大家坐在一起。
这时候,边上扎著两个大辫子,梳著齐刘海的女人,眨巴著大眼睛看过来:"王言,一上午抓了仨,你真厉害。
她是姚玉玲,本剧女配角,是列车报站的播音员。大眼睛,瓜子脸,会打扮,身上飘香味,水灵的很。牛大力十分喜爱,疯狂追求……
"哎,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我跟汪新一起的。"王言笑著摆手,"其实也是运气好,单独的那个心理素质不好,纯粹就是想著占便宜,看著警察就发蒙。那两个团伙作案的,就是正好叫我看见了,要不然也抓不著。
"那是,你们可不知道,王言那眼神是真好啊。一眼能看过去两节车厢,人家干什么看的清清楚楚。这要是看不著,那还真不好抓。
汪新看著在场的人说道,"那俩贼是有绝活的,人家手上戴著的手錶都能不知不觉的给偷走,看我们过去了,还在那看热闹呢,有一个还跟我聊上了,躲都不躲,真是阎王爷点灯,找死呢。
"这么神呢?"蔡小年接了话。
"那你以为呢,我跟你们说啊……"汪新一边吃,一边讲了起来,他话挺密的。
听著他们热闹,王言自顾大口的吃著饭。
抓了两拨仨小贼,並不是什么大新闻,因为警察抓小偷天经地义,车上的警察,哪次出车不抓上几个。主要这时候小偷多,顺手拿人东西的人也多。物质不足够,精神不丰富,受教育程度不高,个人的综合素质也就难上的去,这种事情是难避免的。
还是如同王言给汪新说的那般,多是临时起意,贪心作祟,专业的小偷却是不多的。那两个团伙作案的偷,技术成熟,配合默契,不知道偷了多少人、多少东西,把这两个抓了,那就能省不少的事儿。
只要如此抓下去,职业小偷再是流窜作案,也有抓怕的一天,不敢在这趟线上发財,这是王言要做的……
说笑间,汪新讲完了那两个团伙作案的小偷的手法,给眾人听的一愣一愣的。
蔡小年说道:"师父,这里你乾的时间最长,这样的小偷你见过吗?
"听过。"列车长路红星说道,"他们都是有门派的,都会说点儿过去的黑话,神神叨叨的。也不用把他们想的多厉害,偷鸡摸狗的,厉害能厉害到哪去?还不是被咱们人民警察给抓住了?
"哎,师父这话说的对,还是咱们人民警察厉害啊。"蔡小年指著汪新笑骂,"你看看人家王言,不声不响的,你再看看你,好像小偷都是你自己抓的一样。
"挑拨离间是不是?"王言抬起头,好像没好气似的,"我看你小子是皮痒了,要不我给你松松骨?
"亲哥,我错了,我真错了,你快吃饭,没吃饱吧?我再给你拿个乾麵子?
"用不著。
汪新一脸的看不上:"你这嘴脸变的也太快了。
"要不让我亲哥给你松松骨?
"那还是免了吧。
"你看看,大哥不说二哥,你也没好到哪去。
"你们怎么那么怕王言啊?"姚玉玲好奇的问道。
她是返城以后才进来的铁路系统,也给分到了汪新他们所在的大院居住,其实也没有干太久。所以对於王言、汪新都不是太过於熟悉。
但她却是对汪新有好感的,而非是在她低血糖的时候,汪新给了几颗大白兔奶糖以后。主要也是可选择的比较少,一个院子里的,一个车组里的,差不多的同龄人就是这么多,数汪新的条件最好。
汪新本身是警校毕业的警察,汪新他爹汪永革还是车务段的领导,家里又只有汪新这么一个孩子,就这条件,那真是小姑娘隨便挑的。
"开玩笑呢,没看出来啊?"王言好笑的摇头,"这俩人跟这卖乖呢。
汪新笑道:"可不是开玩笑,他是真厉害,我们几个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嘛,就数他最厉害,练过武,特别能打。蔡小年比我们大两届,上初中的时候挨欺负了,还是王言去给报仇的。
那时候王言我们俩还上小学呢,他撵著初中的揍,那傢伙,手里拿一块板砖,生生撵了人家三条街,从此以后一战成名,在咱们宁阳都有名號的,差不多年纪的都知道他。
亏著是当警察了,要不然说不好什么时候就被拉去打靶了。
蔡小年不高兴的嘖了一下:"你说就说,还非得把我带上。亲哥,你听见了吧?说你要被枪毙呢。我看你真得好好收拾收拾这小子。
"你俩都挺贱的。"王言笑骂了一句,隨后看著姚玉玲,"别听他们瞎说,我要是不著调,也当不上警察。
"你小子还有脸说呢?就是组织上照顾,要不然就你这从小到大一直打架的,你成绩再好,能上警校啊?
"你看看你,老陆,你怎么也一样呢。我这不是没爹的孩子早当家嘛,都什么陈年往事了,我现在可是正经为人民服务呢。汪新可是说了,要把这车上的小偷给抓绝了,我辅助他。
"行啊,汪新,有志气啊。
"呃……为人民服务嘛。"汪新挠著脑袋,硬著头皮应下了这么个事儿,牛逼吹出去了,肯定不往回收的,他也要面子的好吧。
但他补充道,"主要还是王言厉害,他眼神好,警校侦察第一,我给他打下手。
"嘖,这就互相谦虚上了?"蔡小年一脸的看不上。
"汪新,我支持你,你肯定行。"姚玉玲笑顏如花,还给使眼神放电。
"呃……"汪新有些无所適从,假装低头扒鸡蛋,突然拍了下脑袋,"哎,王言,要不咱俩这鸡蛋等一会儿给那老瞎子送去吧?他中午怕是不好吃饭,那挺大岁数了,也不容易。
王言含笑点头:"行,让你做好人。
"哪个老瞎子?你问我的那个?"陆红星奇道。
"就他。
"挺不容易的。"陆红星笑道,"以后关照一下。
"不撵他下车就够关照了,还给他送鸡蛋呢。"汪新还是有几分没好气,老瞎子说话气人。
"你把我这个也捎过去。
汪新说道:"俩就够了,我听说鸡蛋吃多了不好。
"那他也得有东西吃啊。"陆红星摇头一笑,还是把鸡蛋放在了汪新面前,起身去刷饭盒了……
眾人说笑间吃过了饭,各自刷了饭盒,稍稍休息一番以后,便又继续开始了工作。
王言仍旧和汪新一起在车上一遍遍的巡视,解决著各种的问题。除了丟东西,丟孩子,各种的矛盾也是主要的。
你瞅啥,瞅你咋地,这是被全国人民熟知的玩笑话。在新世纪以后,一个嘴巴子一万块,躺地上就能挣五千的时候,东北人也没牛逼到哪去,一样不敢隨便打仗,毕竟代价不好承受。这一点,全国人民都一样,东北没什么特别的。
但是现在这个时候,法制观念推广的不强,远没到后来的地步,监管手段也不到位。你瞅啥,瞅你咋地,如此一句话,是真能激起矛盾,演变成全武行。
其实也不只是东北这样,胆子大的,自持勇力的,如此两个人对上,不管南北,在这时候八成都得打起来。
当然这只是其中的一种情况,还有其他的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什么占座了,撞著、挤著人了,吃东西弄到别人身上了,孩子淘气碰著别人了,谁吹牛逼别人不爱听把人给揍了,有人身体不適吐了,凡此种种的事情多的很。
乘务员能解决就解决,解决不了还是要警察出面,基本没閒著的时候,这是工作中的主要内容,调解车上旅客同志之间的矛盾。小偷和人贩子当然也抓,只不过相对来说,照顾到的精力比较少,毕竟警力有限。
真正的开始抓贼,是在八十年代初开始的。刚刚开放,人口流动加大,小偷也是那时候最猖獗,以铁路为最。也是那时候开始,专门的反扒队伍在全国各地组建,一直干了二十多年,是这一代警察中许多人奋斗青春的事业。
拐卖人口,贩毒,车匪路霸等等等等,都是一直在打击的。改革开放是经济腾飞的开始,隱於繁荣景象之下的,却是无数的罪恶,不断的斗爭。
而標誌著斗爭进入新阶段的,是扫黑除恶……
如此一路往哈城过去。
到哈城之前,王言又抓了三个贪心的,两个专业的,共计五人。准確的说,他抓了其中的四人。有一个贪心的,则是被汪新抓到的,算是误打误撞吧。
因为他现在看人就是锐利的扫视,但凡发现眼神不对劲的,他就要上去查车票,以此逼迫出更多的动作。
那个小偷就是做了亏心事,受不住汪新的眼神,不等汪新过去,自己就起身跑去了厕所。被汪新从厕所里提了出来,找到了偷的东西,抓了个正著。
因为途中的一些延误,到哈城是将近中午,休息半天一夜,第二天上午出发。这期间要检修一下火车,收拾车厢卫生等等。
王言並没有疲惫的睡觉,他自己在外面逛了半天,看了看这时候的哈城。並乔装了一番,找到了这边的黑市,跟几个倒买倒卖的交流了一下,而后十分奢侈的吃了顿好的,反正花的也不是他的钱……
这之后才回到了哈城站饱睡一夜,第二天一早,隨著火车的呜呜呜,又开始了南下六百公里的行程。
"吆喝,来啦。"王言笑看著坐在小马扎上的老瞎子。
"这我家,什么来了?这是回了!
"我说你怎么出来进去的?没人拦你嘛?"汪新好奇不已。
"说多少遍了,我家我家的,谁回自己家还让人拦著啊?"老瞎子呲著黄牙哈哈乐,"这么说吧,就你们这条线,哪个站点儿我不是来去自如啊?谁也不拦我。
"谁拦你你就往地上躺是吧?
"要不说还是你聪明。"老瞎子看不见,但他还是抬头对著王言的方向。
他咳了一下,捧著双手,"来,给老头子上根烟儿抽。
王言从兜里摸出了红塔山,掏出一支烟来,划了火柴给他点上,剩下的烟连著火柴也都拍到了他手里:"都给你了。
"我不谢你。
汪新哼道:"都是自己家人,谢啥谢啊,是吧?
"哎,就是这么个话。走吧走吧,老头子不给你们添麻烦。"老瞎子摆手催促。
"嘿……
汪新哭笑不得,却也没再说什么,和王言两人接著去巡视……
才发车进行第一遍巡视,王言就平平常常的抓了两个管不住手的小偷。哈城、春林、宁阳都是大站,这三个站的小偷自然也是最多的,站里的,站外的,还有车上的,不能说全是小偷,但十个二十个肯定是有,都是有固定地点的,这年月小偷可真是吃香的喝辣的,就是瀟洒……
"王言,那边有旅客说孩子丟了,你们赶紧过去看看。"蔡小年跑了过来,"我去找姚玉玲广播一下啊。就那边八车呢。
说罢,便急忙往前跑去。
"走走走。"汪新速度很快,直接窜了出去。
王言也跟在后边,躲著人往八车走,沿途也观察著人。
才到五车,就看到了一个妇女红著眼睛在那喊,问谁看到他家孩子了。
"哎呦,警察同志呀,我求求你们了,你们可得帮我找著孩子啊,就那么一个儿子啊。刚才还在那玩呢,转眼就不见了,哎呦……
"大姐,你先别著急,仔细说说情况。你儿子多大,穿什么衣服,脸上胳膊上有没有什么特徵?
"五岁,穿著灰色的上衣,蓝色的裤子,小布鞋,我儿子特别白净,鼻子旁边有颗痣,一笑有俩酒窝……
王言没听了,这女人急的有些魔怔,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再有不到十来分钟,前面就到站了。这是人贩子选的好时候,警察不可能搜的太仔细,上下车的人流也大,方便走脱。
他继续的向前走,扫视著每一个乘客,看著地上、货架上的东西,路过厕所发现有人的时候,还要敲门把人叫出来。
"旅客同志们,旅客同志们,有一名五岁的小男孩,他身穿灰色上衣,蓝色裤子,脸特别白……
姚玉玲的声音一遍遍的响起,旅客们也开始议论起来,嗡嗡嗡的好不热闹。
王言没有理会,他仍旧细致且快速的观察著每一个人,每一个大件的行李,如此直到了十车与十一车的连结处。
一个男人正在这里抽菸,看起来大包小包,是等著下车的人。见到王言过来,眼神交匯,一闪而过之间带著三分嘲弄。
王言便停下了脚步:"这位同志,刚才的广播……
"我没看著,要是看著了肯定跟你们说啊。偷人孩子,天打雷劈的,生儿子都没屁眼。
"麻烦你把这麻袋打开,让我看一眼。
"警察同志,你不能冤枉好人吶,我没看见,就是没看见,你也不能怀疑我吧?
王言並不多磨嘰,直接将这人给推到车门处,不给他走脱的空间,而后提起麻袋就要打开。
"你有什么权利看我的行李?啊?我……啊……
这人张牙舞爪的想要阻拦,王言已经一脚踹了过去,直接将其踹的窝在了门口。
解开了缠的特别紧的绳子,才一打开,便看到了其中蜷缩著的已经昏迷的孩子,显然是被迷晕的。这孩子为两层薄被包裹著,脸色很不好看,是因为呼吸不畅的缘故。
虽然有把孩子捂死的风险,但却也提高了安全性。
毕竟在外面,看不出麻袋里孩子的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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