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业并没有什么庆典项目,只是周围附近的商家过来店里,说点儿祝福发财的话。关于店主米查干,西市上的大小商贩们也都知道有这么个人,不过是有些不熟。只是没想到,一直名声不显的这么一人,突然间就在西市的黄金地段开起大商铺了。
按照米查干的想法,他本来是准备在西市的正中心,市署的后方买下一家商铺。但幕后老板李嗣业提出了意见,说什么金角银边草肚皮,真正的黄金地带是西市入口四门边缘的街道。他只好改弦易辙,用比较低的价格在平准署的南端边缘,紧挨着油靛店外边买下了这座二层的连带后院仓库的店铺。
李嗣业站在店铺楼上,举目眺望熙熙攘攘的西市,街道上人流不息,各种商贩苦力,推车的,挑担的,骑马的,身穿各色丝绸的,光膀子穿半臂的,组成了长安城的社会百态图。
“瞧见了吧。”李嗣业撑展了双臂对着下方划拉:“这些人,西市上的所有人,都将是你们的客户,你们不需要把长安所有的生意都做了,只做一种货物,把这个货物做到极致,极致到长安人一需要这个东西,就首先到你们这儿来。到时候你们不说富可敌国,富可敌州那是轻轻松松的。”
米查干叉手回道:“你的话我是记住了,也知道贪多嚼不烂的意思,但人总是容易心有旁骛的。看到别人干的买卖赚钱,总忍不住想插足进去。”
“这就需要你的专注性和忍耐性了,你永远要记住,没有不赚钱的生意,只有不赚钱的人。你看到一桩生意挣钱,你只是看到了一时之利,他赔钱的时候看不到,他苦捱的时候你也看不到。所以不要去看别人的生意,只要看你自己的生意,想着怎么把它做好,做大,才是你的本份。”
沙粒由衷地说道:“东家,感觉你懂得好多啊。如果这生意由你来做,一定比我们强得多。”
李嗣业摇了摇头:“错了,我也不过是懂一点儿,但懂归懂,但要亲手去做,就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千万不要眼高手低。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们,我们若要再见面,怕就得等到明年了。“
米查干和沙粒共同叉手道:“请东家放心,这生意我一定把它给做好了,给东家带来最大收益。”
“我信你。”李嗣业拍了拍米查干的肩膀,转身走下了后院的楼梯,到院子马厩里牵了黑胖,从后门出去,很快混入到了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
第二日李嗣业拿到了新昌坊宅子的房契,至此他的枚儿已经在这院子里住了四年,只可惜他们买到这院子后,却要离开家宅前往安西。
即将入清明的夜晚,李枚儿把草席和羊毡铺到了门廊上,跟阿兄钻进衾被中,抬头默数天上的星辰。
“这院子是我们的了?阿兄。”
李嗣业回答:“没错。”
“我们只能在自己的家里睡两个晚上了啊。”
“是哦。”
白天的时候夫蒙灵察派人来传信,节度使田仁琬已入长安,并且觐见了圣人,后天将要动身,这说明这个清明节,他们将要在路上度过了。本来想趁着清明到高陵乡下祭拜一下父母,也只能等到来年了。
“阿兄,爷娘在泉下得知,会骂你不孝的。”
“不富贵,不还乡。眼下回去也没什么意义,不如等将来阿兄闯出名堂以后,把爷娘的坟茔重新修缮一下,介时让他们一并高兴,怎么样?”
“就只能听你的了。”
西厢房的门扉开了一道缝隙,李十二娘站在门口,目光沿着缝隙往堂屋的廊台下望去。她看到了并排睡在一起的两个脑袋,他们伸出手去对着天空指指点点,此刻繁星满天,桑叶随风摇曳,他们的空间多么宽敞,但里面却没有她十二娘。
她此刻十分羡慕躺在那里的李枚儿,她不用做任何努力,就可以躺在李嗣业的怀抱里,这是因为他们的血脉关系。她想要成功地占据他的胸膛,似乎还有很长时间的一段路要走。
“哎,十二娘,你好不争气啊。”
……
第三日清晨,李嗣业拿着柳枝,把宅子每一间房的门上都插上柳,然后闭紧了房门上锁,最后他们背着大包裹小包裹来到院子门口,插上柳枝落锁。
院子门口停着一辆李嗣业买来的马车,让李枚儿和两名老婢钻进车厢里,长途旅行是一桩劳心劳力的事情,她们从现在起就应当做好准备。
难得李十二娘不愿意坐车,恰好家中多一匹青骓马,性情温驯,就让她骑马跟在他们身后。
对于这位李娘子的身份,燕小四无从把握,也不知该如何称呼,脑中如一团浆糊。按理说她应该是李将军的夫人,但没有三媒六证,也没有经过拜堂,好像更没有洞房。
只是李娘子主动找上门,就住到了将军的家中。小四开始还以为十二娘子身怀六甲,带着肚子讹上门来,谁知根本没有这档子事儿,人家还能够骑马蹦跳,再说那平坦坦的肚子那像怀孕的样子。
这李娘子的姿色是他前所未见的,他在兰州劝业坊,长安平康里所见的,都没有如她那般清丽的美貌。咳,不要怪他用青楼的女子与李娘子相比,实在是因为,他这辈子所遇的美人儿,都是在青楼这个地方见到的。如果李娘子的身材再丰满一点儿,稍稍胖那么十几斤,那她就是完美的大唐女神了,可惜天公待人总有缺憾。
十二娘依然穿着襕袍,只是襕袍下边的裤子上绑上了绑腿,连手臂都被束成了窄袖,头上戴着帷帽,白纱遮挡住了容颜。她拽着马缰款款地跟在李嗣业的身后,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这个距离不足以给他造成影响,但也足以让别人胡乱猜想。
长安人头上都戴着柳编的草环,从春明门进出,到长安的近郊去扫墓祭祖。他则带领着家人从横街拐进朱雀大街,然后来到通化坊都亭驿的对面,等待着田仁琬中丞率领队伍出发。
记得他第一次离开长安时,就是从这里作为起点,如今又上路,这里还是起点。
节度使的队伍在都亭驿前排列整齐,由于田仁琬是由易州刺史调任安西节度使,身边仅有随从,没有亲卫。这些扛六纛,执牙旗,掌门旌的兵卒都是夫蒙将军的亲卫以及在安西留后院的老兵。眼前瞧起来这个寒酸劲儿,根本无法与盖中丞前呼后拥,出行七百人相提并论。
“开拔!“
李嗣业押着自家的栈车跟着田家人马车的后面,不紧不慢地沿着城门道朝金光门而去,车篷颠簸摇晃车轴发出吱呀的声调。
“李嗣业。”夫蒙灵察拨马回头,李嗣业双腿夹着马腹连忙迎上前去,叉手说道:“都护有何吩咐?”
夫蒙灵察瞄了跟在李嗣业身后遮面身背双剑的十二娘一眼,低声说道:“为何跟在队伍后面,你应该到前面去。田中丞新任安西节度使,出行准备仓促缺少排面,你好歹也是堂堂的四品武散官,跟在田中丞身边先混个脸熟,同时也给他撑了场面,何乐而不为?”
李嗣业连忙叉手道:“多谢都护提点,只是属下的家眷?”
“你的家眷我自会派两人照护,速速快来。”
他拨马回头安顿燕小四照护马车,对跟在身后的李十二娘道:“别跟着我了,你也守着马车,乖。”
十二娘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才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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