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李亨的太子六率从兴平县马嵬驿北上灵武的过程中,遭受的叛军散兵和山贼的数次袭击,到达灵武已经只剩下区区几百人。而朔方节度使郭子仪还领着大部队在河东一带与叛军作战,他的家当此刻就显得异常寒酸了。
李崇云带领的龙骧军对他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还有这些送来的钱财,筹备登基大典少不了要张罗花钱,算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李亨激动地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宽慰地说道:“你父亲真正算是孤的恩人,你也不简单,小小年纪就如此干练。孤下令,命你为龙骧军大将军,护卫骖驾。”
李静忠站在李亨身后不动声色地咳嗽了一声,李亨假装没有听见,把他的两个儿子引到李崇云面前,李崇云连忙一一拜见。
“这是广平王豫,这是建宁王倓,等以后我们两家亲上加亲,你们当亲如兄弟。”
李亨的两个儿子也特别会来事,对李崇云展现出非常亲热的态度,他与两位年龄稍长的郡王熟识之后,扭头望向了坐在馆阁舍中捣药的永和郡主,只是纱帘遮挡着视线有些影影绰绰。永和也许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轻轻将纱帐掀起妩媚地一笑,然后放下继续低头捣药。
李倓会意地给自己兄长李豫使了个眼色,两兄弟推脱有事,搂肩搭背离去,李崇云才得以有机会前往馆阁中与郡主相会。
七月十二日,李亨在灵武城的南门城楼上宣布登基,更改年号为至德元年,尊远在蜀中的李隆基为太上皇,而且迫不及待地当天就派出使者前往蜀中告知李隆基。
他这可不只是急于想宣告自己的权力,而是为这个临时朝廷的中央政权财政收入而谋划。
叛军攻占两京之前,江南和北方的赋税都通过运河转运至洛阳,再从洛阳以广通渠运抵长安,如今洛阳长安相继失陷。想要让临时朝廷得到江淮、蜀中、汉中赋税的供给,只能让江淮的的赋税通过汉江溯游而上到汉中,再由汉中经陈仓道只扶风郡,再从扶风郡转运至灵武。
他现在一旦向蜀中宣布自己才是权力核心后,那么汉中和江淮的赋税就只能流向灵武一个方向,就算玄宗的小朝廷尽占蜀中的财税,这两地的财富也足以支撑他进行反击叛军的战争。
只是扶风郡如今还在叛将李归仁的属下手中,对方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将此地守住,但愿李嗣业能将收复扶风郡作为入关中第一战的目标。
一日,李亨捏着眉头在行宫中埋头沉思,兵部郎中方鸿渐从宫门外走进来,站在殿阁外兴奋地叉手道:“陛下,你看谁来了。”
他跨过门槛走出殿阁台阶上,遥遥望见一名白衣道人站在门口,头戴青玉芙蓉冠,以子午簪前后穿过,手执拂尘面带微笑。
李亨的泪水差点夺出眼眶,连忙快步迎下台阶,口中激动的称呼道:“长源呐!”
年轻道人上前一步,俯身要下拜:“山人李泌参见陛下。”
李亨连忙将他扶起,一边搀着他的手往殿内走去,一边诉说离别之苦:“自从从兴平颠沛流离到达灵武之后,我就一直派人在终南山中寻访你,想不到今日竟然能得见先生。”
两人在殿内屏风前盘膝对坐,李亨先前的兴奋已经褪去,重新变得愁眉不展说道:“自潼关失守,长安陷落以来,局势日渐萎靡。潼关一役使得京师和陇右精锐力量损失殆尽,朝廷所拥有的军队只剩下李嗣业的河西军和郭子仪的朔方军,如今还有李光弼依托赤水军成立的河东军,或许能和叛军相持不败,何时才能够获胜?我现在所忧虑者,乃是扶风郡仍在叛军手中,致使汉中,江淮,蜀中通道中断,朝廷难以为继。”
李泌拍手笑道:“那么今天李泌前来,便能解陛下一半忧愁。”
“哦,如何说?”李亨面色微红,脸上期待感十足。
“我从秦岭终南山赶来,半路上听说李嗣业已率大军攻下了扶风郡,虽然大散关还在叛军手中,但已经斩断与关中的联系。我猜他是想堵关打援,等待苑中的李归仁前来攻扶风。”
李亨听罢后大喜道:“想朕昔日在潜邸之时,身边亲近者者众多,只是朕这个太子暗弱无能,无法护住他们,皇甫惟明,韦坚,王忠嗣都已成为故人,如今只剩下你和嗣业还同朕站在一起,今天朕无所依靠,只能仰仗你们了。”
李泌连忙拜伏在地:“陛下千万不可这么说,如今国家离乱,无论于公于私,我们都应当竭力辅助您。”
李亨又叹气说:“听说这李归仁乃是安禄山帐下义子,执掌范阳精锐曳落河与同罗、契丹骑兵,号称幽燕铁骑五万,锐不可当。我生怕李嗣业的河西军在他手上吃亏。”
李泌起身在房间内踱步说道:“陛下大可放心,兵马再强也需要良将当之,李嗣业乃是开元天宝年间硕果仅存的名将,安禄山麾下的这些部将诸如李归仁,崔乾佑、田乾真等人给他提靴都不配,况且天下强军尽在陇右和幽燕,此战我军必然大胜。”
“如此甚好!若能夺得扶风郡,关中这盘棋就活了!才有机会收复长安!扶风,扶风,大鹏有风时才能起飞,实在是不甚雅听。这里本来乃是周朝的发源地,文王姬发兴周前曾经有凤鸣岐山,春秋时秦襄公于此地建立秦国基业,还有秦穆公之女弄玉吹笛迎来箫史共乘凤凰而去的典故,不如就改名为凤翔郡,陈仓县也改名为宝鸡。朕这就写敇书,同时加任李嗣业为关内道行军大总管,暂时主持凤翔事宜!”
……
李嗣业很快就得到了李亨从灵武发来的敇书,虽然黄绢上只字不提对战局的担忧,但他把扶风改名为凤翔,又把陈仓改名为宝鸡,又任命自己做关内道行军大总管,想必对此战的胜负非常在意。
这时一名斥候兵来到议事厅前,跪地叉手说道:“塘骑队来报!叛军从长安和咸阳县集结六万兵力出发,朝我扶风郡方向而来。”
李嗣业点了点头,命斥候兵退下,又吩咐侍卫将臧希液叫来。
“大夫,你找我。”
他将臧希液招呼到跟前,指着关中舆图上说道:“你率所部六千精锐骑兵前去岐阳县,命县令以及县兵丢弃县城,一路撤退到郡城中来。你这六千人则埋伏在白渠留连桥附近左右,等敌大军过时不要动,等他们败退路过再以伏兵杀出。”
“喏!”
送臧希液率部走后,李嗣业来到了郡城外,查看城池左右的两个土围营寨的布置。由于玄武炮太过沉重,费了一番功夫只将六门炮架在了城墙上,为了增加火力配置,李嗣业在命人在凤翔城墙的四角夯筑了四个炮楼式的堡垒,预先将火炮夯筑在里面,只将一门门炮口处刨出一个个方洞。
这四个土垒营寨都没有门,人员都是通过城墙的四角吊下去,连炮弹和装药都是从滑轮支架上钓下。火炮里面只装两种弹药,其中一种是带引信的圆球炮弹,另一种就是将各种尖锐铁器碎片填充进炮口中,点燃后如同喷子一般近距离散射杀伤。
土垒的位置也极为刁钻,它们看似与城墙连接,但又彼此独立。敌军若攻城池,就会受到土垒炮火的攻击,敌军若攻土垒也会受到城墙上的俯攻,同时土垒内的火炮无论稍远,还是近射都会给敌军带来强有力的杀伤。
二十日,李归仁,安守忠两人率六万兵力携带攻城辎重来到歧阳县,发现县中空无人迹后继续前进,又经过白渠留连桥后,只遭遇沿路零星的抵抗,最终来到了凤翔城下。
安守忠的步兵阵位于中央,李归仁率领的铁骑居于两侧应援,旗帜猎猎招展有数千面之多,个个精神抖擞虎视眈眈,看起来确实是精锐。安守忠挥动旗帜,弓弩手推着一排几十辆伏远弩到达城墙三百步距离内,还有数排手持擘张弩的弩箭队,一旦下令攻击之后,箭矢如飞蝗扑上城头,给人以极大的杀伤和精神损害。
还有什么武器比弩箭有更强的杀伤力和压制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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