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人在青柳城横行霸道,可是官府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闻不问,所以虽然青柳城的百姓们都十分憎恶,却都是敢怒不敢言。
此时青脸老四肆无忌惮挑衅,和盛泉的伙计们却是没有一个人敢搭话,八里堂那帮地痞流氓顿时都哄笑起来。
范逸尙大摇大摆走到院子里的大椅子边,一屁股坐下,向梁坊主问道:“他什么时候能来?可别让本公子等得太急了。对了,开窖是什么时候?”
梁坊主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勉强笑道:“二公子稍候片刻,大东家很快就到!”向青脸老四使了使眼色,青脸老四倒是看见,起身过去,跟着梁坊主到了墙边僻静处,梁坊主便苦着脸道:“四爷,这……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孝敬您的银子,我和盛泉可是一分没少,你……你今日怎地跟着他来了?”
青脸老四摸着满是粗须的下巴,轻笑道:“老梁,一码归一码。今天的事情,与你无干,是范二公子将我们当成朋友,请求我们出头帮他一个小忙而已。”
“四爷,今天是我和盛泉开窖的日子,大东家亲自到场,你们这样一弄,将客人都堵在街口,不让他们进来,回头大东家到了,我……我也不好交代啊!”梁坊主额头冒冷汗。
“老梁,实话告诉你,要不是你们和盛泉今天开窖,咱们还不来了!”青脸老四不怀好意笑道:“罢了,这事儿与你无关,你不必多问,等到你们大东家过来,一切都明白。”
梁坊主这边与青脸老四说话,和盛泉人群之中,牛金此时也压低声音向楚欢道:“这帮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楚兄弟,你瞧见那青脸的家伙没有?他是八里堂的青脸老四,每个月都会往我们和盛泉来一遭,说是要过来捧场,实际上就是往咱们这里来榨银子。”
楚欢神情淡定,低声道:“榨银子?”
“是啊!”牛金苦笑着低声道:“不说别人吧,就说我自己,我在和盛泉待了快十年了,每个月现在能有二两银子的工钱,可是真要发到手里的,却只有……嘿嘿,只有一两三钱银子……!”
楚欢皱起眉头,这就等于少了三分之一的工钱,低声问道:“是……酒坊克扣工钱?”
牛金见四周不少伙计都在低声私语,并无人注意自己,于是靠近楚欢耳边,低声道:“酒坊每个月要交银子给八里堂求太平……坊主说了,咱们和盛泉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从上到下要同甘共苦,所以……八里堂要收银子,咱们每个月也要拿出一份来,那扣下的七钱银子,便是由坊主交给八里堂的人了!”
楚欢眯起眼睛来。
和盛泉酒坊有将近一百五十人,换句话说,每个月从这群伙计身上竟然要克扣一百两银子,这一年下来可就是一千两,这绝对不是小数目。
……
正在这当口,大门之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叫道:“大东家到了!”
所有人顿时都将目光看向了大门,而梁坊主和袁管事等几个人已经急忙向门外过去,那自然是要去迎接和盛泉的大东家。
本来安坐在大椅子上的范逸尙忽然间变得不自然起来,脸上神色古怪,显得颇有些慌乱,坐在他身边的瘦子老三咳嗽了一声,范逸尙看向他,只见瘦子老三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范逸尙这才镇定下来,稳坐在椅子上,不过眼眸子深处,却还是带着几分不安。
楚欢这阵子时不时地听到有人提起大东家,似乎每个人对这位大东家都十分的尊敬,他却也想看看,这位大东家到底是何等样的人物。
脚步声中,只见几个人簇拥着一人进了大门,那人上身穿一件紫色绣花翔缎袄,外面是一件白色的夹袄,紫白相间,十分耀眼,底下却是一条水墨湘蓝裙子,头上戴着一顶斗笠,黑纱遮面,风姿绰约,身段圆润丰腴,行走之间,脚步轻盈,却又带着一股威势。
楚欢见到,微吃了一惊。
他当然已经明白,这个率先而入的女人定然是和盛泉的大东家,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堂堂和盛泉的掌门大东家,竟然是一个女子。
瞧那女子身段装束,楚欢脸上的神色有些呆滞,这个女人的身形竟是那样的熟悉。
大东家到得院子内,黑纱下的眼睛瞧向范逸尙等人,抬起一只玉臂,向门外一指:“立刻滚出去,和盛泉不欢迎你们!”
她的声音柔美动听,但是此刻却满是冷意,干脆利落。
范逸尙一怔,旁边的瘦子老三却已经咳嗽起来,范逸尙回过神来,站起身,笑咪咪地道:“大嫂,咱们都是自家人,怎么一见面,就要将我这个小叔子赶出大门?这要传扬出去,可都会说你不容人啊!”
大东家冷声娇叱道:“住口,谁是你大嫂?范逸尙,带着这帮流氓,从我的酒坊滚出去!”
青脸老四豁然变色,沉声道:“大东家,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咱们守规矩讲道义,到了你口中就成了流氓……你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这样的言辞,不该出自你口吧?”
大东家虽然娇弱如柳,但是气势却极强,冷笑道:“守规矩讲道义?那我问你,我和盛泉好好做生意,你们为何拦住客商不让他们过来?你们又凭什么一大群人往我的酒坊里进来?这是擅闯民宅,你可清楚?这样的人,还敢自称守规矩?”她莲步轻移,走到院子当中,冷冷道:“我知道你们八里堂鱼肉乡里横行霸道,可是在我和盛泉,容不得你们胡来。”
梁坊主在大东家身边低声劝道:“大东家,你别着恼,好好谈……!”
“与他们无话可谈!”大东家淡然道:“我已经让人去了衙门,衙门很快就派人过来……你们若是识趣,还是刚快离开!”
青脸老四哈哈笑起来,随即恶狠狠地道:“不要拿衙门来吓唬咱们,老子一没放火二没杀人,就算衙门里的差役来了,老子也不怕。”指着范逸尙道:“范二公子是咱们的朋友,听说范二公子被人欺负,遭受不公,作为朋友,我八里堂的人今天是过来为范二公子助威。”看向范逸尙,冷笑道:“二公子,你说是不是?”
范逸尙急忙点头道:“不错……他们……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果然是狐朋狗友。”大东家冷笑道:“范逸尙,你找来这样一帮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范逸尙似乎对大东家还有几分惧怕,但是看看自己身后一大帮子八里堂的人,却还是有了胆气,挺着脖子道:“也不干什么,只是过来拿回我们范家该得的东西!”
“该得的东西?”大东家抬起手,四下里指了指,道:“你自己看一看,这里一石一瓦,有哪一样是你们范家的?你要拿回你们范家的东西,又从哪里拿?”
“大嫂,不要如此绝情。”范逸尙冷笑道:“这和盛泉酒坊是你苏琳琅的,一砖一瓦都是你苏琳琅的,但是你可莫忘记,你苏琳琅……却是我范家的,你的东西,本就是我范家的!”
……
人群中的楚欢早已经认出大东家便是苏琳琅,他其实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这个曾经与他共患难的女子叫做苏琳琅,但是当苏琳琅开口说完第一句话,楚欢就已经确定了她的身份。
他神色虽然平静,但是心里却是异乎寻常的吃惊。
他根本想不到,与自己曾经共患难的那名女子,竟然是和盛泉的大东家,他只觉得命运实在是离奇的紧,他本已打定主意绝不会再与苏琳琅相见,所以两人当初在大槐树下分别之时,走得十分决绝。
他也本以为此生再无机会见到苏琳琅,可是命运之神还是开了他一个大大的玩笑,让他们的命运轨迹再次交集在一起,而且楚欢还成了苏琳琅名下一家酒坊的伙计。
佳人还是那个佳人,楚欢十分熟悉,但是却又觉得不熟悉,熟悉的是这个女子的身段和声音,不熟悉的却是这个女子的性情。
他在江船之上初见苏琳琅之时,这个女子淡定清冷,有一种凛然不可犯的气质,此后遇险之后,二人在山林共处数日,楚欢亦觉得这个女子实际上十分的柔弱,是需要有人在旁保护,可是今日瞧见,苏琳琅却是果敢干脆,颇有女强人的风范。
范逸尙那几句话,却又让楚欢十分的疑惑,听范逸尙话里的意思,苏琳琅似乎与他范家大有交集,而且交集极深,一时间却不明白,这苏琳琅与范家究竟有何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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