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马友直没有出外游玩,从早到晚在衙门各处出出进进,李明善很奇怪,这位县令大人怎么了,像只要生蛋的母鸡到处乱转。观察了两日,见马友直光是转圈,并没有找麻烦,放下心来。现在风头正紧,马县令不出外更好,省得招惹麻烦。
衙门开门,马友直又开始了他的转圈,这已经是第三次经过户房门口了,听到户房内的争吵声,马友直按抑不住心头的狂喜,大步走了过去。
站在门前听了一会,争吵的内容正是城东黄老根的二百亩地,马友直看到躲在角落里装熊的江安义,暗笑这位江状元真会演。
大吼一声,马县令登场,自觉威风八面。
屋内的人扫了他一眼,秦书吏和万老五弯了弯腰,田管事点点头,李东杰眼皮都没抬,继续在那滔滔不绝地威吓石头爷爷,“你这老头,居然敢戏弄本官,你可知罪……”
马友直连连干咳,打断李东杰的话。
“马大人,您今天没出去玩啊。”李东杰斜着眼撇着马友直,“玩啊”两个字透着无比得轻佻,差点没把马友直气得喷血。
“放肆。”马友直怒吼道,双腮的赤红色越发妖艳欲滴。李东杰一脸的无所谓,只当马友直在放屁。
马友直心中暗恨,等会有你哭的时候。索性不理李东杰,直接问秦书吏道:“秦书吏,怎么回事?”
虽然县太爷是空架子,但秦书吏也不敢得罪,看了一眼李东杰,为难地禀道:“这位何老爷子有块地,拿不定主意卖给谁好,不是什么大事?”
“哦”,马友直望向石头爷爷,和声道:“老人家,可是这样?”
“是……是,是……”石头爷爷心中想着坚挺一点,但身子和嘴就是不受控制,一个劲要发抖。
“死老头,大人问你话呢?你还不好好回答,还不快告诉大人那地你是答应卖给我的。”李东杰雪上加霜,冲着石头爷爷怒吼着,石头爷爷腿一软,要不是江安义伸手掺着,差点坐到了地上。
简直可恶之极,先是有李东凤,现在又冒出个李东杰,都是卑鄙无耻的小人,对于安齐李家江安义充满了恶感。
将石头爷爷扶到凳子上坐好,轻轻地替老人拍了拍后背,示意他不要害怕。江安义抬起头,看着马友直道:“大人,原本我家是要将地挂在李家的,可是他家要的租太高,要九厘的租,我家才决定……”
“住口”,数声怒喝同时响起,李东杰眼中冒火,恨不得上前一把捏死这个多嘴多舌的东西。
“干什么,我可有功名在身,不得无礼。”江安义佯做胆怯地后退了半步,虚张声势地道。
李东杰的鼻子差点被气歪了,区区一个童生也敢称功名,我多年的秀才也没有把功名挂在嘴边。小子,你等着,过会我就去找吴教谕,问你个言行不谨,免了你这个童生。
看到李东杰吃憋,马友直如同饮了碗冰镇酸梅汤般舒爽,到底是状元郎,出手不凡啊。
马友直正颜厉色地道:“朝庭三令五申,严禁将田地挂在士绅名下,一经查实将严加惩处。如今清仗使就坐镇安阳府,李东杰你居然还敢顶风作案,置朝庭的法纪于何处。来人,击鼓升堂,本老爷要问案。”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动身。
马友直大怒,夺门而出,来到县衙门前,操起鼓锤,“隆隆”擂响。旁边站在的衙役都傻了眼,马县令疯了?
丢了鼓锤,马友直冲着目瞪口呆的衙役们喝道:“不知道鼓响三通就要升堂啊,还忤在这干啥。”
换了官服,马友直往公案后一坐,仰视下方衙役手持水火棍排列整齐,一派森严,大权在握的感觉油然而生,一切重回掌握之中。久违了,我的公堂。三班衙役参拜,纷纷以目相询,知县老爷久不升堂,今天怎么来了兴致?
马友直拿起惊堂木,还没往下拍,李明善匆匆走了进来,问道:“大人,何人击鼓,因何升堂?”看到李明善,马友直的气不打一处来,就是他逼得自己成了全县人的笑柄,雪耻就在今日。
“敢问李县丞,郑律可规定了县令升堂要先向县丞禀报?”马友直话语中带着浓浓地恨意。
李明善一愣,两年前马县令就已经不再与自己较劲了,今天这是怎么了。心中疑惑,嘴中不亢不卑地应道:“卑职不敢,只是大人久不理事,我怕大人难免有疏漏之处。”
久不理事,一顶大帽子先扣过来,这是刺裸裸地揭伤疤,马友直满怀怨恨地怒视着李明善,恨不得在他得意的笑脸上咬上一口。先让你得意一会,今天本官与江状元设下棋局,定要让你身败名裂,身陷囹圄。
想到这里心情转佳,手中的惊堂木拍得清脆,喊道:“带原告被告。”
在衙役们水火棍有节奏的敲击声中,江安义扶着石头爷爷首先登场,带着万老五,后面跟着秦书吏李东杰昂首阔步,田管事背着手胜似闲庭信步来看热闹,公堂不大,六个人挤成一团。
“李东杰,你凑什么热闹,还不退在一旁。”看到本家侄儿,李明善暗叫不好,不会这个惹事的侄子有什么把柄落在马县令手中了吧,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他摘出去先。
“且慢”,马友直脸上闪过轻蔑的笑容,吞了饵还想挣钩,做梦,不把你们钩个肠穿肚烂难解我胸中恶气。
“李县丞,本案与令侄有关,他是本案的被告,说起来李县丞你也牵涉其中,还是少安毋躁的好,待本官问明案情再做发落不迟。”马友直胸有成竹,说起话来有条不紊。
看来马县令是早有准备了,李明善不再多说,退在一旁,冷眼瞅着。没有我李明善发话,你马友直屁都不是,想对我不利,呵呵。
按堂规问过姓名后,马友直问道:“何安义,适才你说李东凤派人威逼你将田地挂在李府名下,可有此事,从实讲来。”
“禀大人,有。”江安义化名何安义,将万老五威逼利诱的经过说了一遍。这期间,李东凤连连怒喝,万老五连连叫屈,只说何安义主动要将田地卖与李家。
李明善微微躬身道:“大人,问案讲究证据,不知何安义可能拿得出证据?”
马友直热切地望着江安义,等他呈上与李家的暗契,好重重地惩治李明善。哪知江安义道:“李家要价太高,小人无奈只得托人将地寄在伯府名下,这里有伯府与小人家中签的暗契为证。”
马友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与商量的方案不同,自己只想对付李明善,这个江状元怎么节外生枝弄出了毅勇伯府。
接过呈上来的暗契,马友直脑袋里一团浆糊,这案子该怎么问,李明善没事,自己还要得罪毅勇伯府。李明善捊着胡须,挤兑道:“既然有了证据,大人不妨详加追问,省得有人一天到晚想往卑职身上泼污水。”
马友直苦着脸,问田义雷道:“田管事,这份暗契是怎么回事?”
田义雷很受伤,自己做回好人还成了别人手中的刀,出门没看黄历啊。一眼瞅见李东杰笑眯眯地看笑话,心头火起,怨自己的那个表叔,怨老头叔侄,也怨李东杰,要不是这小子要拦着,根本就不会生出这档事来,自己脱不了身,你也别想好过。
“禀大人,是小人一时贪财,瞒着主家与这老何头私下做出的错事。”田义雷大局观很强,明白要想从轻发落只有将黑锅背下,想到自己熬了这么多年才成了管事,这下子估计又要打回原形了。
一股怒火发作到李东杰身上,田义雷索性道:“刚才何安义说的不错,小人本来要与他家签约,这位李头拼命拦着,说是他李家与何家签约在先,约租八厘,当时秦书吏也在,他可以做证。”
秦书吏脸都白了,干我啥事,你们斗法别殃及无辜啊。干脆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峰回路转,马友直化愁为喜,甩脸问李东杰:“李东杰,你可知罪,你有何话说?。”
李东杰毫不在乎,高声应道:“大人,光凭言语可不能证明卑职有罪,这是田义雷和何安义见事情败露,想污陷卑职。”
大堂外一个衙役飞步走了进来,拱手禀道:“毅勇伯府张管事求见。”
众人一愣,田义雷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看来是张大管事知道自己被人利用,前来保护自己了,自己今后做牛做马也要好好报答张管事。
宰相门前七品官,伯府的大管事也不能随便得罪。随着一声“有请”,张自良张管事一步三摇走上公堂,向县令作了个揖,又向李明善拱了拱手。
八字脚稳稳站好,张自良平静地开口道:“小人奉了府中三爷之命,有一件事禀告大人。黄老根欠我府中银两,将城东黄老根的二百亩地抵给了我府,此人卖了地溜走了,欠府中的债务尚未偿还,恳请老爷暂时不准此地交易,等我府找到黄老根追回债务后再行发落。”
“大人,看来此案牵涉甚广,不如待抓住黄老根后再问。”李明善连忙站了出来。只要腾出时间,李明善相信自己能将一切处理得妥妥当当。
江安义也愣了,没想到黄老根还来了这样一手。
事情的发展渐渐脱离了所有人的想像,线团越抽越紧,变成了一团乱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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