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敬实的脸上结了薄薄的一层霜,脸色苍白,嘴唇发青,整个人下意识地颤抖着。江安义伸手摸向他的胸口,有如寒冰。
如果不及时搭救,项敬实这条命怕要保不住了,江安义很纠结,救人是肯定的,但自己一旦露了内功,姜健查觉了怎么办?
突然灵机一动,想起那晚受伤时绿宝石和木牌生出的变化。江安义伸手取下木牌,菩提木牌青翠欲滴,比昨天看到时又灵动了许多。将木牌按在项敬实的伤口处,江安义悄然运功,真气透过木牌注入到项敬实体内。
脸上的白霜迅速地化去,项敬实的脸色由青转白,再慢慢有了血色。项敬坚站在旁边护卫,听到弟弟呻吟出声,知道这条命保住了。
木牌上的绿意大减,又呈现出古朴的拙色,上面的灵气随着真气注入到了项敬实的体内。
项敬实在江安义的掺扶下挣扎地站起身,强笑道:“多谢公子。”
“敬实,哪里不舒服?可有内伤?”项敬坚扶住弟弟的另一只胳膊,关切地询问道。
项敬实闭目调息了片刻,睁开眼惊诧地道:“哥,除了有点发冷,我一点事都没有。”
“怎么可能?”项敬坚瞪大眼神望向江安义,姜健站在不远处默不作声,也把狐疑的目光投向江安义。
扬了扬手中的木牌,江安义笑道:“明普寺洪信大师给的护身牌,说是能救人一命,没想到真的有效。”
项敬实禀手致谢,感激地道:“公子救命之恩,项某没齿难忘,但有差遣项某愿效犬马之劳。”
明普寺的护身宝物,居然能治愈内伤,姜健眼神一亮,贪婪之心立起。
“将那木牌给我,放你们一条生路。”姜健悄无声息地靠近,出言威胁。
看着姜健那张牛皮哄哄的蟑螂脸,江安义强忍住伸手拍扁的冲动,将木牌挂回脖子上,冷喝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对本官无礼。”
两害取其轻,相较于被姜健查觉自己就是夜探李庄的人还不如表明自己的官身,大庭广众之下,谅姜健也不敢出手。
果然,姜健一愣,退后几步,沉声问道:“阁下高姓大名,敢问在哪个衙门高就?”
项敬坚举起手中的铜牌,椭圆型的牌子雕刻成龙头,两只眼睛腥红,大张的龙口中刻着龙卫两个字,透出重重地煞气。
打了龙卫,惹祸不小,虽然身后有李家,姜健也不愿得罪龙卫这头怪兽。当即掉头就走,四个手下紧跟其后,五匹马如飞般离去。
项敬坚不放心弟弟,扶着他重回到驴肉馆。店里已经收拾过了,有江安义给的那绽银子,掌柜的多少还有些余头,重新端上来吃食,忙前忙后殷勤地伺候着。
看着项敬实连喝了二碗热豆汁,又塞下四个火烧,项敬坚这才真的相信弟弟没事了。
稍做休息,三人重新启程,一路没有急赶,酉时中才进了兴国县城。
天已经暗下来了,街道两旁有商铺开始点燃灯笼,百姓人家的炊烟笼罩在县城上空,夜色朦胧,兴国县城处于苍茫昏黄中。
刘玉善住在兴国县衙驿馆,驿馆就设在县衙大门后右侧,驿丞看过江安义的文书后,热情地替江安义三人安排住处。驿馆就是五套一明一暗的房子,刘玉善住在最东头,江安义道:“我就住在刘大人屋边,这两位住在我旁边。”
刘玉善听到动静,走了出来,见是江安义,微笑地伸手相迎。
江安义吓了一跳,十多天不见,刘玉善如同变了个人,脸色越发地黑了,双眼深陷,布满血丝,胡子茬乱糟糟地布满面颊,憔悴至极。
“刘兄,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江安义扶住摇摇欲坠的刘玉善,痛惜地道。
“一言难尽,安义,你来了就好。”刘玉善疲惫的眼神中露出希冀,紧紧握住江安义的胳膊,生恐他会消失。
屋内,刘玉善将这段时间的经历述说了一遍:来到兴国后,刘玉善先没有声张,走乡入户搜集到黄新青侵占农田的暗契近百份,到县衙找到县令卢明权要他抓拿黄新青,清查黄家田地。卢县令推说天色已晚,明日一早即行办理,当夜设宴招待刘玉善,任国强做陪,收来的暗契锁在二堂的签押房内。
待刘玉善一觉醒来,得知签押房昨夜失火,所有的暗契都被烧毁了,卢明权矢口否认见过暗契,任国强助纣为虐攻击刘玉善诬良为贼,意在图谋黄家的财产。而把暗契给了刘玉善的农户得知消息,纷纷寻来讨要。刘玉善这段时间备受煎熬,彻夜难眠,方才如此形象。
说完情况后,刘玉善放下心思,倒头便睡,鼾声如雷。
估计刘兄有好几天没睡安稳了,江安义又好笑又可怜地替刘玉善盖上薄被。
卢县令、黄新青、李家都有可恨之处,唯有任国强最不可恕。同科及第,同被选为清田副使,同来仁州,这种感情比其他人要深厚得多。张良宽宁死不愿背叛,让江安义把这份兄弟之情珍藏在心中,分外看重。任国强赤祼祼地背叛不亚于朝江安义心中刺了一刀。
驿丞进来请江安义等人吃饭,江安义问道:“任国强任大人可住在驿馆之中?”
“任大人不住在此,他住在黄新青黄老爷府中。”驿丞恭谨地应道,眼神流露出鄙夷。人心相通,江安义看到那眼光,对这位潘驿丞立生好感。
吃完饭,江安义让项氏兄弟好好休息,自己出了驿馆上了街。看着江安义的背景消失在街道上,潘驿丞也出了县衙,转到后门,与门子说了几句,进入县令后宅,见到了卢县令。
“什么?江安义来了。”原本仰坐的身子向前探出,卢县令死死盯着潘驿丞,“你把他到来后的一举一动都详细地告诉我。”
潘驿丞走了,卢县令坐不住了,来回在屋里走着。小妾烟儿端着参汤走进来,看到卢县令愁眉不展,柔声问道:“老爷,何事烦心?”
烟儿和灵儿都是楚州歌伎,琴棋书画歌舞无所不通,黄新青花了千两白银买来她们,一个送与任国强,一个给了卢县令,就是为了这次的清查田亩。
平日见到烟儿就想化身禽兽,今日卢光祖可没这心情,烦躁地道:“妇道人家懂什么,还不退下。”
烟儿神色不变,将参汤端近,温婉地劝道:“老爷,再烦也要爱惜身子骨,参汤凉了效果就不好了。”
卢光祖略带歉意地接过参汤一饮而尽,将盅递还给烟儿,道:“烟儿,老爷是为了新来的清仗副使烦心,稍有不慎,老爷我的前程堪忧啊。”
“老爷,清仗田亩之事何不与黄老爷一起商量,他背后是李家,靠着大树好乘凉。”烟儿掏出手巾,温柔地替卢光祖轻拭着唇角的水渍。
“烟儿,你真是聪慧得紧。”卢光祖笑着抓住烟儿的柔荑,在嘴上亲了一下,轻声道:“洗好了在房中等我回来,老爷要好好地疼疼你。”
“备轿”,卢光祖吩咐着,匆匆出了门。
烟儿嫌恶地用手巾在手上擦拭着,不是身不由己,谁愿意伺候这个半老头子。
黄府,在县城正东,占据了整个甜水巷。江安义围着黄府转了个圈,足足花了一柱香的功夫。
定更天已过,黄府门前高悬着两只大灯笼,照着阶前一片明亮。一辆小轿在府门前停下,轿杠压下,一个绸衫老者从轿中出来。
门房认出来人是卢县令,连忙点头哈腰地相迎,另有一人飞跑着入内通禀。
江安义站在黄府对面,听门房口中说着“卢大人好”,心中一动,自己刚到兴国县,这卢县令就跑到了黄府,不用说是为了自己。
两个门房一个陪在卢县令身边,一个跑进去送信,门前没有人看守,江安义索性迈步进了黄府,远远地尾随着卢县令往里走。
刚转过门厅,一个圆滚滚地胖子带着人迎了出来,江安义见院中人来人往,自己穿着这身儒衫恐怕是进不进去,四处张望了下,四周是仆佣的住处。
江安义推开间房门,屋中无人,几件家丁的衣服入在衣柜中。比划了件合身换上,江安义将自己的儒衫卷起,塞到柜子底下,顺手涂沬了些灰尘在脸上。
有了这身家丁衣服做保护色,江安义自由地穿行在宅中,往来的人行色匆匆,夜色中没谁注意他。江安义跟着几个端菜的丫环来到一间堂屋,屋内灯火通明,谈笑声传出。
廊下有几个家丁靠在柱边,轻声地闲谈着,江安义慢慢地靠过去,站在另一边。有个人抬头望了他一眼,继续说笑,没人理会他。
“卢大人,这位是李府来的供奉,姜侠士。”
屋内传出寒喧声,江安义听出姜健的声音,不是冤家不聚头,这个姜健也来到了兴国县,不用说,李家与黄家勾连在了一起。
“晚生敬大人一杯,祝大人体泰安康,步步高升。”
任国强的声音,江安义眼中闪过怒色,真想闯进去一把掐死这个认贼作父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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