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府做出停职待处的决定丝毫没有影响到江安义的心情,因为他知道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在寄送的日记中他轻描淡写地讲述了事情的原委,日记要瞒过天子是不可能,他相信天子已经知道了他的委屈。
凉亭之外,溪水之畔,仆人正在收拾猎物,石头准备大显身手。读书石头是不行的,但学武和厨艺是得到了江安义的真传。自家酿的美酒打开,这种五粮酿成的美酒产量不多,仅供自家人饮用。风儿拼命地往坛口处凑,再把酒香送到远方,让闻到香味的人忍不住吞下唾沫。
江安义独坐,黄东泉原本陪着他,但表哥的气场太大,黄东泉感到呼吸都有些不畅,找了尿遁的借口跑去石头那里,宁愿被烟熏得流泪,也不愿意回到亭中。
今天张克济没有前来,珠珠有些不适,他在府中照看,珍儿留在府中陪父亲,让队伍冷清了许多。
金风送爽,州府的公文应该送到了京城吧,吏部一定会将公文驳回,责令府衙重新审理,届时那个王参军必然苦着脸向自己赔罪,王县丞不知会编什么理由向自己解释。江安义嘴角露出微笑,端起酒杯饮了一口,好心情也是可用来佐酒的。
九月三日,赵刺史收到吏部的批文和理匦司发来惩处江安义的公文时一愣,按正常情况要在中旬左右才能收到批复,这怎么快了近十天。打开吏部的批文,赵叔纶愣住了,怎么会是同意贬去江安义县令之职。
睁大眼睛又看了看,确认不是自己眼花,赵叔纶惊呼出声:“奇怪了。”他从韦家的家信中得知江安义此来是推行“合税为一”之策的,除了江安义外还有德州刺史段次宗也在州内试行。从人选来看,推行试点工作的多是天子亲信,段次宗是,江安义显然也是。
既是天子亲信,别说被人陷害,即使是真有其罪,天子也会保护,为何吏部会批转这存疑的公文,从时间上来看,吏部没有重新再审定。
对了,时间,问题出在时间上,赵叔纶露出令人寻味的笑意。一通而百通,这就能说明为什么另一份公文是以理匦监的名义下发而不是刑部了,理匦监的右监大人换了王克复,这位爷与江安义的“交情”路人皆知,由此看来,江安义被褫职的消息瞒过了天子。
“哈哈哈哈”,赵叔纶笑出声来,这些人自作聪明,江安义身负皇命,褫职的消息必然惊动天子,只不知京中的那些大人物到时如何收场。看了看那封理匦监的封箴的公文,赵叔纶吩咐道:“去把何司马和王参军请来。”
等何锐和王永庆连袂而来,赵叔纶指了指那份公文道:“本官刚才接到吏部行文,江安义的官职被褫去了,这份是理匦监的公文,想来是对他的处罚。何司马,理匦监的公文应由你来拆封。”
何锐明显松了一口气,这些日子他总觉得不安,江安义一事隐隐地透出几分古怪,只是他找不到不安的源头。如今吏部的公文已下,说明江安义一案尘埃落地。
一旁的王永庆早已喜笑颜开,抢先从公案上拿起理匦监的公文递給何锐,笑道:“大人,你不知道当日那江安义何等地嚣张,不仅不认罪,还狂言说什么‘看着办吧’,当场就转身离去,一点也不顾官场体面。”
赵叔纶似笑非笑,心道,如果我是江安义,我比他还狂。这个王永庆一天到晚跟在何锐身边,无非是图何锐給他的那点甜头,岂不知大难就在眼前。
何锐拆开公文,看了一眼向赵叔纶禀道:“大人,理匦监、刑部、大理寺行文批复江安义一案,着褫去官职、罚金四万贯、杖八十,永不叙用。”
处罚这么重,赵叔纶心想,这背后铁定是王克复在动了手脚。
“既然批文已下,何司马照公文行事便是,不必再告我知。”赵叔纶吩咐道。
回到司马府,王永庆咬牙切齿地道:“江安义啊江安义,你也有今天,我王永庆不让你扒层皮下来,就跟你姓。大人,此事让卑职跑一趟,上次卑职可是被江安义堵了一肚子气,这次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一番。杖八十,我非打他个半身不遂不可。”
何锐此刻的关注点在钱上,道:“江家有钱,这四万贯对他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你去富罗县不妨多向江安义说道说道,八十大板,每板用百贯来买,不能轻易放过他。”
王永庆转着眼珠答应,他既爱财又恨江安义,心想到时先收了钱,八十大板一板也不轻饶那小子。
猛然想起王兴仁说过江安义身手不错,看那小子的个性宁折不弯,如果公堂之上不服反抗,自己还真抵挡不住。王永庆连忙躬身道:“大人,那江安义性情粗野,必然不服管教,请大人派些兵马随我同去,最好能从营中派些高手前往。”
且不说王永庆磨拳擦掌,另一边徐明远已经带着人马潜到了富罗县。他和刀疤等人富罗县的百姓认识,没敢进城,在城外五里外找了个山沟躲藏。派出三十多人化装成买药的客商进了城,申时三刻,从城内送出了情报。
情报是麻脸送来的,麻脸是雷毅洪的亲信,此次行动他是徐明远的帮手,怎么看都有监视的味道在里面。麻脸不怎么把这个新入伙的四当家放在眼中,冷着脸道:“四当家,情况和你说的不太一样啊,你不是说那户人家住在城外吗,我到城西转了好几趟,除了几户穷人,怎么没发现那姓丁的地主?”
徐明远笑道:“兴许是搬走了,既然来了,咱们不妨入城做一票大的。”
“那可不行,雷当家有过交待,不能与官府硬抗,就算咱们能做一票,接下来官府剿山怎么办?而且我刚才看了看城墙,城墙全都修缮加固过了,要翻墙而入是不可能的。”
“啪”,徐明远重重地拍在自己后脖上,手上一点腥红,山间的蚊虫实在厉害,又不敢生烟火,只能硬扛着。徐明远烦恼地挠了挠脖子,赔笑道:“麻兄弟,借一步说话。”
麻脸斜了徐明远一眼,见周围自家的兄弟居多,便跟着徐明远走出十数步远。徐明远笑道:“兄弟上山多少年了?”
“我一直跟着雷当家,雷当家上山的时候我就在了。”麻脸一脸傲骄地看着徐明远。
“兄弟,山上的日子过得清苦吧。”
麻脸警惕地看着徐明远,道:“还行吧,四当家,你有啥事直说。”
徐明远亲呢地凑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兄弟,不瞒你说,此次我就是想进县城。当初我离开得有些仓促,府内暗室里藏着多年积下的钱财没办法带走,如果能进去的话,我至少分你一成。”
麻脸的眼睛放出光来,问道:“有多少?”
“具体的数目我也不记得了,至少不会少于十万贯。”
麻脸立时来了精神,声音也大了几分,“行,有十万贯,大当家也肯定愿意冒险。我这就进城,二更天打开东门,到时咱们合伙做票大买卖。”
看着麻脸带着两个人匆匆离去,刀疤走近道:“大哥,你真要分給这小子一成啊?”
徐明远冷笑道:“呵呵,等进了城,我分給这小子一钢刀。”
麻脸匆匆向城内走去,心头火热,没想到徐明远还有间暗室,居然藏有十万贯财宝。十万贯,有了这么多钱,还做什么土匪,直接找个地方享福吧。什么雷老大,什么徐明远,统统被麻脸抛到了脑后,这一票,自己亲自动手,徐明远就让他在城外吃蚊子吧。
城内的三十多人都是麻脸的手下,分别住在西街的几家客栈内。麻脸召集他们进了自己包下的跨院,鼓动道:“兄弟们,哥哥我刚得到消息,有一笔十万贯的大财等着咱们去发,大家干不干?”
一句话如同火星掉入油中,众人哄的一下炸了,“干”、“哪有这好事”、“有这么多钱,命也不要了”、“在哪,现在就去”。
麻脸等众人兴奋了一阵子,这才道:“不急,大伙先吃饱喝足睡觉,二更天到这家店门口汇合,谁来晚了,可别怪麻爷不讲义气,不带你去发财。”
众人哄笑着散去。麻脸等了一会,才带着两名亲信出了门,去找寻财宝的藏处--徐宅。徐府变成了现在的黄宅,麻脸对此不感兴趣,围着徐府绕了两圈,麻脸做到心中有数,回了客房吃饭休息,等待二更天到来。
天渐渐黑了,城外徐明远吩咐手下做好准备,今夜二更天,他要夺宝杀人。无论是麻脸还是徐明远,都不知道如今的徐府住着位煞星。
夜凉如水,凉亭内江安义与张克济对饮,原来珠珠并非得了病而是有了身孕,江安义拉着大喜过望的张克济要好好地庆祝庆祝。
二更天,月上中天,一群人悄悄地向黄宅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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