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安义卯时便起了床,在县衙附近找了家早点铺,边吃东西边等衙门升堂。天逐渐亮起来,早点铺里面的人多了起来,交谈内容最多的就是今日的衙门升堂。昨天消息已经传了出去,府衙派人来审理蜜水果一案,让相关的人员今天到衙门侯审。
虽然各地乡音不同,江安义还是模模糊糊地听了一耳朵消息,乌云县令白治光在百姓的心中是个典型的贪官,明目繁多的税目让百姓怨声载道。今年朝庭免了化州的田税,这位白大人却想出了瓜果税、水耗费等等,乌云县的老百姓的压力并没有减轻多少。
忍着怒气,江安义往对面的县衙望去,卯时已过,衙门的大门打开了,数名衙役站在门口。已经有不少人聚焦在衙门门前,不知田老汉是不是在里面,嘈杂的吵闹声从街对面传到铺中,引得铺中的人又是一阵议论。
江安义不好意思在铺中久坐,出门往左有家两层的茶楼,那里居高临下,正好可以看到对面县衙的情况。一大早,茶楼的生意冷清,江安义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泡下一壶茶,端上四碟点心,慢悠悠地打发着时光。
等的时间可不短,县衙门前人越来越多,可是县老爷还不见升堂的意思。茶楼的客人多了起来,议论的还是蜜水果的案子,江安义的耳尖,听到身后两位正小声地谈论着。
“……我刚过来的时候,见到孙员外的轿子停在县衙后门,后门那里停着一溜车轿。呵呵,告状的人在衙门前,被告的人却从衙门后先进去了。”
“咱们这位白县令只认得白花花的银子,跟这些有权有势的人勾搭的紧,我听说蜜水果的方子是刺史大人免费提供的,可是咱们这位白大人有本事,居然卖了五十两银子一个,县里那些做蜜水果的算起来,至少也有一千多两银子。”
江安义端起茶饮了一口,压一压心火,自己提供的方子被用来做交易,心里怎么会舒服。
“当真?这位白老爷的胆子也太大了,刺史大人的便宜也敢占?”身后的声音高了三分,另一个人连忙止住他,压低声音道:“小声些,我小舅子不是在陈家做管事嘛,他告诉我的。”
一阵沉默后,一声叹息响起,那个声高点的人道:“唉,刺史大人一片为民之心却让这群王八蛋糟蹋了,真是可恨。我还听说刺史大人让县衙优先雇请慈幼院的那些孤儿们做事,说是做一瓶蜜水果给五文钱,这位白大人改成做一天给五文,心真黑。”
“啪”的一声,江安义手中的茶盅被捏成碎片,茶水淋漓流了一桌。愤然起身,江安义离开了茶楼,往县衙后门行去,要亲眼看看那停在后门的车轿。
果不其然,后衙处长长的一队车马,赶车的仆人聚在一处聊天,谈的也是今天的案子。江安义放缓脚步,在十几步外装作歇腿,听听这些人说什么。这些车夫显然没把江安义放在心上,依旧高谈阔论着,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车夫,这句话真没说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些人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指点挥斥,一个个眼高过顶。
“……我家老爷前两天还和白县令在聚风楼饮酒来的,出来的时候白县令喝得摇摇晃晃,还是我送他回县衙的。”
“你才送几回,兄弟不瞒你说,我还给白县令送过女人呢,那小娘们皮肤真白,两只眼睛会勾人,啧啧,那小腰扭得人心直痒痒。下马车的时候我扶了她一把,那小手滑滑的,我两天没洗手,还能闻得到香味。”
一阵会心的淫笑声响起,江安义暗暗皱眉,这个白治光看上去衣冠楚楚,没想到是个衣冠禽兽。
“你们说这群泥腿子是不是找死,居然敢到衙门告状,白县令还能替他们说话,那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当中有个晓事的,道:“这次不一样,听说有人到府衙告了状,新任的刺史派人来查案了,我估摸白县令也头痛,要不然不会一早就把老爷请到县衙商量。”
县衙二堂的花厅,里面吵成一团,白县令手拄在身侧的茶几上,撑着头听着员外们大吼大叫。白治光的心中一阵阵发紧,他知道这些年自己贪的不少,现在被刺史大人注意上哪有好果子吃,一定要圆满地把事情解决掉,哪怕吃点亏,绝不要把江刺史的目光引到自己身上,等来年活动活动,干脆换个州做官吧。
好不容易等到众人口渴喝水,白治光清清嗓子道:“各位,你们要相信白某,白某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们,有好事不是先紧着你们。这次蜜水果出事,也是各位不按方子才惹出来的事端,现在府衙来了人,你们也要替白某想想,在明面上让白某应付一下。”
“白大人,这方子我们可是真金白银买的,那些人弄坏了我八千多罐蜜水果,光本钱就要三四百两银子,我可不想就这么算了。”说话的是坐在左侧的孙富成之子孙育民,这小子三十来岁的年纪,一身肥肉,翘着二郎腿抖着,肚皮上的肉随着一波一波地颤动着。
“孙贤弟,几百两银子对你来说算什么,就算哥哥求你了,让哥哥度过这次难关,哥哥想法子补偿你,实在不成,你亏了多少银子我给你总成了。”白治光挤出一丝笑容,冲着孙育民道。这群人中孙家最不给他面子,偏生来头最大,得罪不起,白治光只能软语相求。
孙育民不傻,他家虽然有势力,但也不能与县令搞坏关系,既然白县令说了以后想办法补偿,那回报可至少有十倍以上。孙育民笑道:“白大人客气了,怎么能让你掏银子,孙家虽然家业不大,这些损失还是经得住,行了,我也不为难您了,就照你说的办,我回去把人放了。”
白治光大喜,孙家这块石头搬走了,剩下的人就好办了,一刻钟的时间,白治光与众人达成协议,放人,给工钱,给药费。
巳时正都过了,再不升堂就要吃午饭了,白治光让人去请温琦。昨夜温琦住在县衙前的驿馆,白治光从青楼叫了两个姑娘伺候他,一夜熬战,这位温大人恐怕头昏眼花,精力不济。
巳时末,衙门的鼓声响了,白县令总算升了堂。江安义混在人群之中站在月台下听审。
公堂上白治光坐在正中,温琦侧坐在一旁,不住地打着哈欠,一个晚上对付两姑娘,实在有些吃力了。剧本早已设定好,戏照着套路演下去,白治光一身正气,问过告状的百姓,当即让人把被告拿上堂来,只是这些被告有些不配合,一个个嬉皮笑脸浑不把公堂当回事。
白治光摆出一副威严的样子,问了几句话,然后让被告放人的放人,给钱的给钱,赔医药费的赔医药费。大堂上那些告状的百姓热泪盈眶,高呼“青天大老爷”,听审的百姓没想到这回白县令居然清廉了一回,纷纷低声地议论着。
江安义听见赔钱的数额,不过一人几百文,合拢来也不过几两银子,这些钱对那些被告来说还及不上到青楼的打赏,可是百姓们就已经感激涕零了。心中发出无声的叹息,江安义意兴阑珊,已经不想再继续听下去了。
公堂之上温琦的声音响起,以州府官员的身份夸奖了一阵白县令,然后又表扬了那些被告们的高风亮节、和睦敦友,最后语带威胁地道:“刺史大人日理万机,尔等小民不应无故前去打扰,如果全州五十三个县的案子都到府衙告状,那刺史大人整天审案也忙不完,何况越级上告要打三十大板。”
温琦想起来时张别驾的嘱咐,挑拨道:“刺史大人心系百姓,想出制蜜水果的办法,只不过此法未经验证,所以有的地方制成功了有的地方就失败了,这也难怪,你们要体谅大人的一番好意。”
“什么狗屁刺史,他吃饱了撑的,尽想些歪点子,我家也跟着学做了数百罐蜜水果,结果全烂了,赔进去十多两银子。”江安义的右侧不远处有人嚷嚷道。
“老兄,话不能这样说,江刺史的心还是好的,至少我家的瓜果今年卖了个好价钱。”
听着杂七杂八的议论,江安义心火大盛,这个温琦明知制造蜜水果失败的原因是这些人没有按方子放蜂蜜,居然信口雌黄把责任引到自己身上,着实可恨。
公堂上温琦继续道:“……这一罐蜜水果五十文的专卖税可是事先订下的,即使蜜水果烂了,这税银可不能少交,我来时江大人交待我要把他的话带到。”
堂上堂下都是一阵哗然,孙育成更是跳起腿来叫骂。江安义气得火冒三丈,这个温琦别有用心,自己何曾说过这些话,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在府衙时温琦恨不得化身为一条狗跟在自己身旁,为何来乌云县要暗中针对自己,江安义的目光阴冷下来,这件事一定要查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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