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知节的话让江安义一惊,朝庭有这么多高官要更换,消息透露出去必然引发震动,无数人的命运会因此发生改变。
“余师,可知替代之人?”江安义问道。
“卢家林因为弹劾你被天子所恶,原本前两年就要致仕,天子北伐暂时保留了他的尚书位置,现在天子准备撤换掉他,工部侍郎宁泽极可能接替他;楚州刺史段次宗会调任进京,接任吏部尚书;丽州刺史赵叔纶也会进京,此人才干卓越又是韦相的孙女婿,天子应该会重用。”
江安义面露喜色,余师提到的三个人都跟他关系不错,将来朝堂上会有所助力。
余知节误会了江安义的意思,以为他想谋取其中的位置,道:“你年纪尚轻,在地方上多磨砺几年,等熟知民情后再回任京官,将来六部九卿的位置自然少不了你的,丞相之位也有可能。厚积薄发,方能长久”
江安义道:“余师教训得是,不过弟子生性不耐繁琐,怕是要让余师失望了,志诚兄为人稳重,行事端正,可当大任。”
余知节面带微笑,道:“你和玉诚都是王佐之才,老夫生平最得意的不是成为户部尚书,而是能得安义你为徒、玉诚为婿。”
用手指了指旁边的两个儿子,余知节叹道:“他们两个不成器,将来你和志诚要念在我的情份上照看一二。”
江安义忙站起身道:“庆欢兄为人方正,是真正的君子,安义不如也。至于庆乐兄虽然喜爱玩乐,但持身尚正,余师无需挂虑。照看二字无需余师吩咐,安义当以兄长待之。”
“好,好。”余知节捊须而笑,神容愉悦。子侄辈虽然普通,但有江安义和张志诚照看可保富贵平安,希望孙辈中有人继承家业,有所作为。
“今年黔州税赋如何?”江安义问道。作为丰乐九年的前三甲,韦祐成早已归京任职,他和张志诚是知己好友,同为太守,免不了有几分比较之心。
余知节笑道:“他比不过你,去年黔州上解一百四十万两,比起以前倒是增长了倍许,天子倒也夸过他几句。”语气虽谈,脸上的笑意却浓。
黔州位处大郑东南一隅,交通不便,向来是贬谪流放之地,四十八苗寨又经常叛乱,黔州的税赋仅有五十万左右,向来是各州垫底,算上驻军的花费,黔州属于属于倒贴之地。
张志诚去了黔州之后,改变以防、卡为主的苗寨政策,亲入苗疆与灵香谷谷主卓灿商谈,开通商路加强往来。卓灿被张志诚打动,在郑军撤除关卡后开始源源不断地输出药材、蔗糖、茶叶、玉石、蜡染等苗寨特产,张志诚与新任的安西大都护宁滔全力合作,约束军、吏不准借机勒索,荔江县县令被撤职、都护府昭武校尉被杖责,又处置了一批不听号令的将士和胥吏衙役,终于刹住向苗人伸手的恶风。
张志诚又与宁滔合作,军民合力修建了打通黔州与丽州、德州、晃州、韶州的交通道路,物资运送出去同样也运送进来,黔州市场一片兴旺,商税显著提升。化州虽是百战之地,却与西域通商,天子在化州设立边市,江安义以香水为引,化州的商税才能达到四百万之多,黔州上解的税赋能达到一百四十万,实在不比化州差分毫。
江安义知道这一百四十万来之不易,叹道:“志诚兄坐镇东南,让朝庭无东面之忧,我听说此次北伐苗寨为表臣服之意,主动派了五百名苗兵参战,志诚兄治政之才实在我之上。”
余知节知道江安义三年没回京,一大堆亲朋好友要拜访,所以没留江安义吃饭,让他有空尽管来。余庆乐送江安义出门,笑道:“安义贤弟,等你有空哥哥为你接风,就到满春院听曲喝酒如何?”满春院,江安义想起当年余庆乐痴恋怜儿,不知可曾一亲芳泽。身为朝庭大员,自然不方便出入青楼,余兄看样子风流不减当年。
还不到午时,江安义决定去趟李府。太仆寺卿李明行是彤儿的族伯,是李家最大的靠山,当年李家因为对抗清仗被天子打压,李明行也从司农寺挪到了太仆寺,李家后辈接班人李明益被吓破了胆,现在正在方州别驾的位置上悠游着。
李家与江安义算是仇人,但是因为王皇后把彤儿赐婚给江安义,李明行认清形势,同意了这桩婚事,与江安义化解仇怨,同时与家主李明德商量,让彤儿在化州替李家打理西进的生意。这个决定如今看来十分英明,去年一年彤儿为李家赚取了二十三万两的红利,按约定要给彤儿三成,可是彤儿顾念族中困难,只取了三万两,其他的都交给了族中。这二十万两银对于江河日下的李家来说无疑是笔救命钱,族中总算能够喘口气,李明德将典当出去的家产田地逐渐赎回,李家经过清理之后重新显出勃发之意。
李明行看着专心喝茶的江安义,心中如同开了杂货铺,酸甜苦辣各种滋味齐齐涌上来。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李明行突然想到族中晚辈李东晟进京来会试,跟他提取交往的化州士子手中有本江安义的谈话录,里面讲了些应试之策,十分有用。眼下李家青黄不接,后辈之中有能力的不多,李东晟年仅二十四岁,李明行看他是个可造之材,今科如能及第,将来不失为李家的后继之人。
“来人,去请十九少来见客。”李明行吩咐道。然后对江安义道:“是我的族侄,彤儿堂叔的儿子,按辈份排在十九,彤儿要叫他十九哥,你年纪比他大三岁,却要叫声大舅了。”
功夫不大,一个襦衫年轻人走进来,躬身向李明行行礼,唤了声“见过伯父”。李明行指着站起身来的江安义道:“东晟,这是彤儿的丈夫,你的妹夫,你俩互相见过。”
李东晟没有发应过来彤儿是哪位,家中族兄族妹太多,有的甚至没有见过一面,他是李家的偏枝,如果不是得中举人,恐怕没有机会来京中拜见这位李家的顶梁柱。不过他为人谦和,没有嫡枝那种傲慢骄狂,冲着江安义温和地拱手道:“东晟见过妹夫。”
江安义对眼前这个温润的年轻人观感不错,看得出他并没有认出自己是谁,显示出的温和是出自内心,笑着回礼道:“安义有礼,见过十九舅哥。”
李明行对族侄的迟钝颇感无奈,打断相互客套的两人道:“东晟,你不是说化州那本谈话录十分有用吗,如今安义就在眼前,何不多多请益。”
“啊”、“啊”、“啊”,连着三声惊叹,一声响过一声。头一声有些愕然,等反应过来第二声表示惊讶和欢喜,第三声便是震惊的手足无措了。
江安义微笑道:“刚才听伯父说东晟要参加今年的会试,不知准备得如何了。”
李东晟从震惊中清楚过来,口齿尚有些含糊,“江大……不对,妹夫,我每日温书不敢懈怠,有时也出去会会文。那本谈话录,真好……对了,我有些诗文策论,烦请妹夫指点一二。”
说着,李东晟就要转身回住处拿他的诗文稿,李明行叫住有些慌乱的族侄,道:“安义是来做客的,要请教学问便去他府上,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江安义想着每晚要教范志昌,一只羊是放,两只羊也是赶,索性道:“我住在太平坊,这几日晚上都会给范师的孙儿讲讲策论,东晟如果得闲,不妨戌时前来听听,要是晚了便在我府中住下也可。”
李东晟激动地道:“要是不麻烦,这段时日我便厚颜住在妹夫家中,正好也好与那位范兄一起会会文。”
午时已到,李明行招待江安义吃了顿家宴,人就是这样,原本有些仇怨通过交往就容易化解开,江安义为了不让彤儿难做,有意弥补与李明行的关系。李明行深知李家的将来多半要靠这位年轻人扶持,也就不摆什么长辈的架子,酒席上问些化州风物,李东晟也插嘴问上几句,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从李府出来,江安义奔往西市,老丈人李来和的住处就在西市。江安义把新齐兑酒的铺子交给老丈人李来和打理,虽然比不上香水铺红火,每年也能赚回数万两银子。在李府吃饭时李明行提了几句他的老丈人,看在江安义的面子上,李明行对酒铺有所关照,李世成趁机上门认亲。李世成在京中挺活跃,经常组织泽昌书院的人聚会,也算是小有名气,李明行认下了这个重孙辈,李世成在京城多了个坚实的靠山。
西市那块黑字招牌依旧招摇着,店面却扩成三间,门前运酒的车辆往来不断,看来生意不错。店小二对进店的江安义笑脸相迎,问道:“客官,你要买些什么酒?小店除了烧刀子、兑酒外,新进了化州的金玉液,要不要尝尝?”
江安义笑道:“我不买酒,找你们掌柜的有事,烦劳小二哥替我通传一声。”
小二见江安义气度不凡,不敢怠慢,道了声稍等,转身奔向里面报信。片刻功夫,李来和身着蓝裯衫,戴着四方薄帽,四平八稳地走来,三年不见,李来和丝毫不见老,看神态气色妥妥地大老板架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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