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家庄在榆兰县的东南,从襄宁府前去韩家庄无需经过榆兰县,韩劲松在前面引着众人下了官道,沿着乡间小路继续前行,道路两旁的稻田有如巨大的绿毯铺展在众人面前,美不胜收。
石重仁在马车中坐得久了,看到眼前美景钻出车来换乘了马,江安义也乘了马护卫在他身边。韩劲松在石重仁用手划了个圈,道:“王爷,这些稻田就是昭帝爷赐给曾祖的赐田。”
三百顷稻田,一眼望不到边,有农人在田间劳作,沉甸甸的稻穗低垂着,蕴含着丰收的喜悦。江安义笑道:“文正公遗泽子孙,这些田都是上好的田地,今年的收成应该不错。”
江安义奉旨前来清理官田的消息韩劲松已经知晓,韩家的赐田也是清查的范围。韩劲松介绍道:“曾祖留下的三百顷赐田在离世前已有安排,一百顷作为韩氏义田,供祭祀祖先、赡济本宗族中贫而不能自业者;一百顷作为学田,开办私塾,资助族中子弟读书、赴考的费用;五十顷作为公田,用于宗族花费、解决争讼等族中杂事;剩下的五十顷方为子孙承继。”
“文正公高风亮节,出为名相,处为名贤,实为后人楷模,一世之师。”石重仁肃然起敬道。
从乡间小道行出五里,前面出现大片的桑林,穿过桑林看见村落,房屋井然整齐,村前入口处高耸着三座功德牌坊。众人在牌坊前下马下车,步行从牌坊下穿过以示尊重。头一道是的“太保坊”,第二道是“丞相坊”,第三道是“学士坊”,三道牌坊皆是五间六柱,雕刻精细、流檐翘角,镂雕的鸟兽花鸟栩栩如生。江安义得过状元坊,但看到韩太保的三座牌坊还是十分羡慕,将来平山镇也能树起这样三道牌坊才算是达到人生巅峰。
石重仁在一旁轻笑道:“江大人,见贤思齐,小王可是看好你喔。”
每年前来祭拜的人很多,有分枝在外的族人,官场上的、士林中的晚辈,也有当年受过韩太保恩泽的后人,对于祭拜之事,韩家人熟得不能再熟,韩劲松引着洛怀王等人来到祠堂,早有人将香烛等物准备妥当。焚香跪拜,挂在墙上的韩太保身着紫色官服,表情肃穆地看着下方众人,香烟缭绕中仿如活了过来,享受人间的烟火。
起身时江安义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胸前的护法牌,听洪信大师说当年韩太保也有过一块这样的护法牌,牌面上“众善奉行、护国佑民”八个字,韩太保身体力行,受万人景仰,成一代之师。韩太保做过的事自己也能做到,终有一天我也能像韩太保这样享受后人的祭拜,名垂青史不朽。
祭拜完毕,韩劲松引着众人到家宅饮茶。韩伯雄为官清廉,一身正气,致仕时昭帝封爵榆兰伯,赐田三百顷,并在韩家村为其兴建榆兰伯府,也就是现在韩宅。当年的爵位三次降等后已经没有了,石方真有一次问及韩太保的后人,得知韩劲松仅是个秀才,加恩封了韩劲松宣义郎(从七品下)的虚衔,以示对韩家的褒奖,韩家虽然没落,但在姜州仍然算得上了不起的名门望族。
使女奉茶,茶香四溢,茶色淡红,正是姜州霞岭的红云香。那使女奉完茶后没有退下,而是站在柱旁好奇地打量着客人,韩劲松心中好生不悦,这个使女是几天前卖身到韩家的,管家见她做事勤快麻利,让她在厨房帮忙。奉茶的职司向来有专人-小翠,怎么换成这个不懂规矩的人。
当着客人的面不好发作,韩劲松打定主意等送走洛怀王后将人撵走,傻愣愣地站在大厅上丢自家的脸。韩劲松干笑一声道:“韩家在霞岭有一片小小的茶庄,这茶叶是位老师傅所制,比起市面上的红云香味道略有不同,王爷、江大人、洪大人、诸位大人,请尝尝。若是喜欢,王爷和诸位大人不妨带些回去细品。”
江安义喜茶,与茶有缘,安龙茶、茉莉花茶、青雾茶都在他生命中有着不同寻常的意味。端起茶饮了一口,温润的茶水顺喉而下,江安义感觉一股暖流沿着经脉侵去,所过之处经脉仿如变得千疮百孔,充盈的真气迅速地消散。
“不好”,茶中有毒。江安义猛然忆起欣菲跟自己讲过,江湖上有几种散功药,吃下去真气焕散,四肢无力,就跟自己此时的感觉相同。念起时丹田强提起真气,明玉真气筑起堤坝,阻挡那种暖流散开,元玄真气化身炙龙,要将那股暖流烤干。
众人纷纷举杯饮茶,并没有留意江安义举着茶盅的手一僵,整个身子凝滞不动。那使女站在江安义的侧对面,留神着江安义的一举一动,见江安义喝下一口茶后身子发僵,知道加在茶水中的融气散发挥了作用,手中托盘随手甩出,身形紧跟着纵起,朝着江安义扑去。
托盘飞旋,尖角向着江安义的太阳穴撞去。江安义眼睁睁地看着托盘飞来,体内真气却正与融气散相抗,如果运气相抗或闪身躲避恐怕前功尽弃。临机应变,江安义双腿用力从椅中勉力站起,那托盘正撞在他的胸口。
托盘贯注着真气,有如铁锤般重重砸在江安义的胸口,劲气透体而入,江安义被撞得向后仰去,体内气血翻涌。借助外来的劲气,江安义脱口喷出口逆血,那道被真气裹住的暖流随着逆血喷涌而出,真气在受损的经脉中流过痛楚感生出,江安义却如释重负,拼着受伤总算将散功药逼出体外。
一点精光似寒星划来,江安义将手中茶盅掷出,随即双拳向前砸出。“叮”的一声,茶盅将寒星罩住,双拳却击了个空。那女子诡异地停住进击步伐,手中短刃一收,茶盅滚落于地,左腿立地,右腿抬起向着江安义扫去。
腿势如鞭,划出刺耳的啸声,带着凛冽的狂意。刚才运气出拳,江安义已然感到内腑受伤,真气运转凝滞,如不赶紧疗伤恐会伤及元气。眼见刺客的腿又扫至,不敢硬接,往后撤了半步,右臂往上抬起,想借巧劲将腿势拨开。
右手还未与腿相接,那条腿就像蛇般灵活地一曲一扭一弹,避开江安义的右手直踹进江安义的小腹。江安义怒哼一声,这刺客居然如此轻视自己,真当自己可以轻辱不成,左掌向外推出,忍着经脉内刀刮般的痛疼,元玄真气在身前布起一道气墙。
“蓬”,脚踹在气墙之上,劲气向四周溢散,那女子被真气弹开,落在大厅中间,坐在江安义身旁的洪振扬、徐国祥等人吓得面无人色,从椅中跌落在地。
争斗风驰电掣,耗时不过呼吸之间,大厅内众人惊得目瞪口呆,石重仁身后侍立的两名龙卫供奉首先反应过来,从椅中拽起洛怀王护在身后,一人高叫道:“有刺客,保护王驾”,一人向着那女子扑去。
江安义傲然而立,嘴角往外滴答鲜血,刚才发力让伤情加重,此刻内腑之中有如刀绞,经脉内的真气出现逆转,最要命的是残余的散功药像无孔不入的蛆虫,往经脉内渗入,真气随着丝丝缕缕的飘散。江安义暗暗叫苦,恨不得当即盘坐调息,将散功药逼出,修复好经脉。
那女子落在地上,右腿阵阵抽搐,元玄真气的余威让整条腿又热又痛,像被放在火炉上炙烤的猪蹄,甚至能闻到裤子发出的焦糊味。
龙卫飞扑而来,那女子并不站起身,就势在地上一滚,不退反进,来到龙卫的身上,手中短刃一举,像是幽冥中冒出的鬼爪,直刺龙卫的脚心。那龙卫双脚互踩,生生拔高两尺,避开短刃。
女子恨恨地看了一眼站立不动的江安义,知道他已是强弩之末,此刻上前只需三两下就能将他放倒。眼见那龙卫转身又来,女子知道功败垂成,用力一蹬身旁的柱子,身形像利箭般射出,在门槛前弹起,冲出屋外,窜身上屋,飞檐走壁,向宅外逃去。
江安义见刺客逃走,当即盘腿坐好,运功调息。石重仁从龙卫的身后探出脑袋来,一脸惊奇地感叹道:“这女人怎么在地上滑得那么快,小王一眨眼就逃走了。”
洪振扬从地上爬起来,尖声叫道:“来人,快来人啊。保护王爷,抓拿刺客,快来人。”
韩府内一阵鸡飞狗跳,那两百名府兵正在屋前休息,听到宅内呼喊,拿着刀枪就往宅内闯,又是一通鸡飞狗跳。江安义带来的龙卫保护李来高等人去了县城,身边随行的六名亲卫听到屋内异动,抢了进来,看到主公盘腿坐地调息,地上一块腥红,立时抽出腰刀,拱卫在江安义四周。
石重仁想过来看看江安义的伤势,亲卫虎视着他,并不避让。石重仁讪讪地笑道:“好壮士,孤王只是想瞧瞧江大人的情况,没事,你们继续守着。”
韩劲松吓得浑身哆嗦,数次想挣扎都爬不起身,刺客是自家的使女就是长八张口也难以分辨。洪振扬浑身冷汗,洛怀王若是在姜州出了事,他也免不了人头落地,不幸中的万幸,刺客是冲着清田司使江安义而来,可是江大人受伤,自己也吃罪不起啊。
杨校尉闯了进来,冲着洪振扬施礼道:“大人受惊了,卑职率人前来护卫。”
看到屋外挤满了府兵,洪振扬的心总算安定了些,冷哼一声道:“刺客惊扰王驾,击伤江大人,尔等罪责难逃。”
杨校尉还以为出了点小乱子,没想到居然有刺客,吓得跪倒在地,颤声道:“卑职该死,卑职有罪。”
“洪大人,眼下不是追责的时候,让这位大人看好院落,不准人随意走动,等江大人疗伤完毕再做计较。”石重仁吩咐道。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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