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堂,安南侯祝谨峰以手支颊正听着左侧的将领奏报战事,“……二月十九日,末将在江仁县击溃围城的叛军,斩杀、俘获一千四百多人,二十四日趁胜夺下宜明县,叛军逃往五岭、会良方向。”
“不错,居彬骁勇不减当年。”祝谨峰直起身子,捊着胡须赞道。
谢居彬起身拱手道:“多谢大帅称赞,若无大帅调教,断无末将今日。”谢居彬,安东大营明威将军(从四品下),是祝谨峰任安东大都督时的一员猛将,此次奉命率两万兵马前来助安南大营平定安南屯军之乱。
地形图挂在帅案后墙,曹景涵站在地图前沉吟思索,也不转身接过话头道:“岑柱、宜明皆已收复,怒河一带有苗人牵制,叛军三万余人龟缩在五岭、会良一带,要防着他们南窜,进入深山老林之中,这样大军要剿灭他们就难了。”
安南副都督尤顺功笑道:“曹先生多虑了,祝侯亲来坐镇,十万大军围困,叛军指日可灭。据探子报,叛军首领刘维自封天王,纳了十八名女子做天王妃,这样鼠目寸光之辈也想对抗朝庭大军,简直是以卵击石。”
谢居彬鄙夷地望了他一眼,叛军以二万之众便击溃四万安南兵马,吓得这位尤副都督躲在怀仁府中闭门不出,真不知道他有何颜面嘲讽叛军。
祝谨峰问道:“居彬,你在宜明夺了多少粮草?”
“正在禀报大帅,叛军逃出宜明城时将粮草焚毁,末将此次前来想向大帅半个月的军粮。”
祝谨峰细长的眼中光芒一闪,他率军夺下岑柱县时叛军也先行将粮草焚毁,刘维等人起意造反,以各种借口拖延缴纳屯粮,安南大营储备的粮食不足,仅剩下三万石不到的粮食,再有十天恐怕就要断粮了,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若是没了粮食,这仗就不用打了。
“尤顺功,德州、晃州、丽州的粮草什么时候能运到?”祝谨峰问道。
“禀祝侯,晃州两万石粮草七天后能送到,德州一万五千石粮食十天内运达,丽州一万五千石粮食也在七天后送达。”尤顺功连忙禀道。
祝谨峰点点头,道:“派出兵马护运,防止叛军劫粮,丽州来的一万五千石粮草就直接送到安东大军营中,居彬,你带人前去护卫一下,叛军极可能打丽州这批粮草的主意,不可大意。”
曹景涵补充了一句:“这场仗,只要粮草能接济得上,不冒进,四面合围,胜利可期。不过要防着点苗人,不要让叛军从苗寨借道逃走,大帅要派个专使前去与苗王接触,不要在关键时候出现疏漏。”
…………
五岭县县衙,临时的天王府,大堂之上,吵作一团。
徐明德的声音吼道:“天王,朝庭大军马上就要打来,咱们不能坐以待毙,早些南下吧。”大堂上有三十多人,有半数人都叫嚷着南下。
刘维看向另一侧的杨思玄,道:“思玄,你怎么看?”
杨思玄道:“大军若是南下,将士便再无战心,恐怕不战而溃,真正愿意跟随天王南下的恐怕人数不多。如今朝庭大军虽然夺取了岑柱、宜明两处县城,不过他们并没有得到粮草,我估计朝庭大军眼下缺粮。”
众人安静下来,听杨思玄继续道:“五岭、会良地处山中,道路崎岖难行,朝庭大军无法发挥人数多的优势,只要我们能择有利地形进行伏击,击溃他们应该不难。”
“不错,杨天将说得有理,安南大营的四万人马还不是让我们打得落花流水,兵来将挡,有什么可怕的。”杨思玄的话引得不少人赞同,这是杨思玄和吴彦浩得出的结论,吴彦浩不动声色地站在杨思玄身后,眯着眼睛像在沉思又像出神。
刘维下定决心,重重地一擂桌子,道:“官军缺粮是关键,按照旧例,祝谨峰会从晃州、德州和丽州这三个相邻的州调粮,徐明德你带一万人马前往宜明,作出佯攻之态,暗中翻越蒙山,堵劫丽州的粮草;杨国玄,你带五千人前往怒河,无论如何也要说服苗人,借道北上,伏击晃州运来的军粮。无论成败你们带兵都撤兵返还五岭、会良一带,本天王将亲率大军在此设伏,与与官兵决一死战。”
站起身,刘维扫视了一眼堂下的将领,沉声道:“义军成败在此一举,若能取胜,我们便趁胜夺了怀仁府,占据黔、韶两州为根本,划地称王,诸位便都是开国之臣,若是事有不协,便率军南下灭个小国亦能称国主,无论成败本天王都与诸位同甘苦,共患难。”
众人乱糟糟地嚷道:“谨尊天王之命。”
右天将杨思玄驻扎在五岭县城西,千余顶帐蓬杂乱地铺陈着,驻马在高岗之上,看着乱糟糟的大营,杨思玄满是失望,对将来充满了恐惧,以这样的兵马去对抗朝庭训练有素的大军,实在是看不到一丝获胜的可能。
吴彦浩面色亦是沉重,夺下五城之后招兵买马,看是实力变强了,可是那些未经过训练的百姓掺进屯军之后,原本就训练稀松的屯军迅速地垮了下去,变成了只知烧杀抢掠的土匪,他身为右天将营的行军司马,连杀了十余人才勉强镇住抢掠老百姓的歪风,可是眼前这些人懒散地游荡在营中,三五成群在聚在一起闲聊,这样的队伍恐怕官军还隔着十里远就会望风而逃。
“吴兄,我等还有机会吗?要不然趁现在官军尚未到来先行南撤,赢个先机?”杨思玄喃喃地语道。
营中一哨骑军驰来,这些人是吴彦浩的麾下。吴彦浩前来屯军时,有五十多名弟兄自愿跟随,这些人是吴彦浩可托生死的兄弟。打败尤顺功的四万大军时,缴获获了一批战马,杨思玄分到了三百骑,吴彦浩毫不客气地全要了来,在屯军挑选精锐组成了一只三百人的轻骑,这些人算是右天将营的底牌。
“大哥”,听到兄弟们亲热的招呼声,吴彦浩脸上的寒冰解冻了,笑着回应。杨思玄羡慕地看着吴彦浩与他的兄弟们打招呼,他知道自己的生死掌握在吴彦浩的手中,而吴彦浩的底气便是这三百轻骑。
快马穿过大营来到中军大帐,帐中两把椅子,左边杨思玄,右边吴彦浩。帐内没有外人,杨思玄再度忧心忡忡地问道:“吴兄,我们该何去何从?”
“眼前脱离大军独自南下并非良策”,吴彦浩道:“义军依据地势仍有一战之力。五岭、会良一带的地势不利于大军展开,官军的人数优势发挥不出来,若是指挥得当,获胜并非不可能。”
杨思玄忧心不减,满目迷惘地道:“义军自刘维以下,多无战心,只图苟且,连约束军纪不准将士扰民都做不到,这样的义军就算能一时战胜官兵,又能支撑多久。”
吴彦浩深以为然,道:“所以我们不能绑在这棵烂树之上,要自谋出路。”
…………
两天后,杨思玄、吴彦浩率军来到怒河县。是夜,两人潜入苗地,献上礼物拜见苗王,得苗王许可,悄然率领三百轻骑穿苗地北上,日行两百里,接近黔晃交界处的信南县。
屯军反叛,整个黔州的气氛都变得紧张起来,信南县是黔晃交通要道,城门处多了团练和衙役防守。不过战场离着几百里远,拄着枪站在门洞里的团练吴柱子盘算着城门关闭后到城西的丁家胡同找刘姐,不能空着手去,买坛赵记酒铺的老酒,再买只烧鸡、切点卤肉,差不多要五十文了。
吴柱咽了口唾沫,安南屯军反叛,县老爷下令召集各乡团练,一百二十多人被分成几组,帮着守城门、巡街道,每天官府派发二十文。守城门是个轻巧活,不过油水比不上巡街,不过巡街的晚上要出动,哪比得上自己可以钻在刘姐的被窝里搂着娘们快活。
想到刘姐,吴柱心头火热,刘姐虽然年纪大了些,比起自家乡下的婆娘可强太多,那身肉摸上去油光水滑,哪像自家婆娘整天在地里做活摸上去像老树皮。来县城二十多天了,发得那点饷钱去不了青楼,只能去胡同里的私窑,自己那点钱全送到了刘姐家。唉,还得三五天才能去一趟,老王那狗才居然还和自己抢食,妈的,婊子无情只认银子,银子啊银子,自己要到哪儿捞点外快就好。前次在刘姐家撞上老王,听那小子吹牛,说是遇上一伙去苗寨的客商,足足刮了他们十两银子,每个人都分到了一两四钱。一两四钱银子,顶得上两个多月的饷钱了,难怪老王那小子后来去了趟栖香楼,见到自己那个吹,等老子有了钱,也要去栖香楼开开眼,听说老王说那里面的姐儿都是水做的,摸上去就像丁老财身上的绸衣。
离城门关闭还有半个时辰,吴柱朝南边官道上看了一眼,远远的来了一队车马,前面几人骑着高头大马,是镖局的人。吴柱精神一振,这年头镖行可都是大爷,看尘头有好几辆货车,县老爷严令,要谨防叛军逃走,镖行大爷骑马持刀佩剑,可不是要严查吗。
吴柱嘴角露出笑容,这外花的银子送上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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