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处在惊慌失措之中的官员们快速回神。
他们可不愿意承担责任然后遭到惩处。
承担责任最差的结果会丢掉官位乃至于生命,那是他们不可承受之重。
官员害怕承担责任是很普遍的现象,别说官员,普通人也很害怕承担责任。
背着责任办事,总觉得手脚放不开,这里不敢做,那里不敢做,就怕扩大责任。
现在一听这件事情和他们没关系,是安息人太废物导致的,朝廷不会直接追究他们的责任,他们就开心了。
身心舒缓!
不是我们的错,是安息人太菜了,和我们无关,所以我们不会被责罚。
妙!
官员群体的紧张、焦虑情绪瞬间得到了舒缓。
不过曹昂可不打算放过他们。
他在扩大会议上表情严肃,声音洪亮。
“这件事情并非我等引起,因此朝廷追究责任也追究不到我等身上,但是之后的善后工作,若是无法妥善安抚民心从而导致民间动乱!那就是我等不可推卸的责任!
一旦发生这种事情,以我为首,丢官去职乃至于入狱都是有可能的,咱们有一个算一个,谁也别想逃!所以此时此刻,正是我等需要同舟共济万众一心的时候,明白吗?”
曹昂一声断喝官威十足,也瞬间让这些刚刚放松下来的官员们重新紧张起来。
的确,经济萧条怪不到他们头上,但是一旦民间发生动乱,那就是他们的责任了。
要是为此造成社会损失,他们就更逃不掉了,有一个算一个,以曹昂为首,都要吃处分。
官员安抚好了,接下来就是第二步。
要把这些极度恐惧并且以为自己要被惩处的民众安抚好,让他们知道他们不会被惩处,舒缓民间紧张、焦虑的情绪。
关键时刻,曹昂展现出了很强的决断力和行动力。
首先,他决定把朝廷债务的事情往后拖,让财政部的主管官员主动配合,先上报中央。
在这里则允许小商户破产倒闭,让他们止损,记录在案,然后让他们回家等待消息。
债务是朝廷的,是中央财政部的,这种事情曹昂根本做不了主,管不到,甚至这里的郭鹏都无法立刻干预,只能等朝廷那边的决断。
所以把麻烦的事情丢给中央财政部和皇帝,他们先把地方情绪稳定住、恢复正常生产生活秩序再说。
曹昂很快下令将整个镇西城划分为八个片区,都护府八个主要官员各自分管一个片区,在片区内进行宣讲、张贴告示,告知民众这件事情的原因和真相。
不会有人被抓,不会有人被责罚,这是首要的!
发生这样的事情的原因,是安息国战败导致安息商人受损严重所以都不来了,总而言之是安息人太废物的错,不是我们魏国人的错!
千错万错都是安息人太废物,我们没有犯错,所以大家千万不要担心!
把这样的说法传遍全城,乃至于整个镇西都护府,让所有人知道。
用转移矛盾大法把大家的关注点转移到安息人身上,借此缓和矛盾,争取解决问题的时间。
给中央财政部还有镇西都护府都争取一点喘息之机,让他们互相协调扯皮,争取把问题给解决掉。
说干就干。
镇西都护府的官员们为了自己的官位和前途,爆发出了强大的行动力,纷纷奔赴自己负责的片区,大力宣讲,到处张贴告示,敲锣打鼓宣布事情的真相。
是安息人的错!
不是我们的错!
千错万错都在安息人,我们被连累,我们无罪!
从中午一直忙到夕阳西下,总算在镇西城内初步控制住了局势,让大家把锅都甩到了安息人头上,统一了口径。
那些支撑不下去的商户也被允许关闭店铺回家生活,另外等待消息。
曹昂出面向他们保证——他们一定不会被问罪,一定不会被责罚,除了偿还贷款之外,没有额外的责任需要担负!
因为错的不是他们!
因为千错万错都是安息人太废物的错,他们但凡争气一点把罗马人打回去,不就完事大吉了吗?
呸!一群废物!
于是大家同仇敌忾,把肚子里的怨气、恐惧和担忧全都冲着千里之外的安息国发泄,举城都在痛骂安息人的废物,镇西城还真就恢复了平静取回了和谐。
当然,那些之前来这里避难的安息商户就真的瑟瑟发抖,躲在家里不敢出来了。
生怕被人知道自己是安息人,然后被痛打一顿还没地方说理。
更害怕被要求补偿因此受损的魏国商户。
当然,镇西都护府也不是没有官员提出这样的想法,没收安息商人的财产来补贴魏国商户的损失,这样的行为被曹昂拒绝。
我们是官员,不是强盗,明知道这样的事情和安息商人没有关系,却还要这样做,损害的是国家的名誉。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为了缓解矛盾而把锅甩给安息人已经是极限,更进一步损害他们的财产和人身安全,实属不必要。
万一这样做了,影响了未来安息国恢复正常以后不愿意再来魏国贸易,岂不是国家更大的损失吗?
曹昂拒绝了这样的行为。
可是事情并未就此结束。
这只是连锁反应的第一步。
旅店和酒肆倒了,下游的一些与他们有商业合作关系的人们也失去了生意来源。
安息商人不来了,需求量骤减,一些做手工艺品,或者酿酒,还有给城内酒肆、旅店提供粮食蔬菜的人们也没有生意做了。
镇西都护府或者说整个魏帝国的经济模式还是比较单一的。
主要就是农业,在农业之上,发展了一些商业和手工业。
城池周边遍布着屯田农庄,承载着主要人口和主要的生产任务,城池里则分布着一些商业店铺,依靠着农业产品来经营商业,他们花钱和城外的农庄订购产品,以此满足自己的需要。
经济繁荣时期是这样的。
城外农户和城内商户结成利益同盟,一边给钱一边供货。
供不应求的时候,农户也会在官府的组织和鼓励下努力扩大耕种范围,开垦更多的荒地以满足城内商户的需求。
结果经济萧条来了,商户倒下了,农户生产出来的东西没人买了,只能放在家里干瞪眼。
粮食还能放的住,放个几年不成问题,总能吃完,卖不出去就卖不出去。
可是蔬果就不容易放住,价格还贵,还挤占了种植粮食的土地,一旦赶不及在腐坏之前吃掉,就是血亏,亏得还不是一星半点儿。
这年头粮食才是主要的食物,能吃上蔬果的从来都不是普通民众,而是有钱人,更别说西域地区生产力远不如中原地区。
中原农业发达地区的农户们温饱已经不成问题,还能隔三差五搞点荤腥解解馋,西域地区的农户们只有逢年过节才能搞点蔬果吃吃肉,平常还是吃粮食和盐菜填饱肚子。
蔬果他们根本舍不得吃,一般都是卖给城内商户做外国客商的生意,自己用来赚钱,几乎等与经济作物,经济作物拿来自己吃,简直是浪费。
更别说保质期很成问题。
于是很多老农进城对着城内商户破口大骂,说他们没良心、没用、伤天害理之类的。
但是商户们一推六二五——全是安息人的错,他们现在也没钱了。
老农无奈,最后也只能骂骂咧咧的自认倒霉。
毕竟生产出来的主要还是粮食,蔬果是少数。
吃掉吧,也亏不到哪里去。
多余的农产品没人买了,只能自己吃自己解决掉,肚子倒是没什么问题,能吃饱,不至于饿死,但是农户也没有余钱了。
没有余钱,也就没办法扩大生产并且促进消费,这进一步导致城内的经济衰退,更多商户遇到了生意量下降的危机。
整体经济走势都开始下行,恶性循环已经形成,镇西都护府的经济发展势头被当头一棒打到再起不能。
于是资本相对雄厚、短期内不会遇到经营危机的大商户们也跟着怨声载道起来。
骂自己贪心,骂安息人废物、没用,也暗戳戳的说那些鼓励他们办理商务的官员太心急。
现在生意没得做,成本还要不断指出,利润少得可怜,乃至于维持经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总而言之就是怨气很大。
从流言被压制住的那一天开始,曹昂才发现自己一开始为经济萧条所做的心理准备远远不足以应付这样剧烈的冲击。
一个接一个的麻烦找上门来,一个接一个的麻烦追到他的屁股后头,踢着他的屁股逼着他不断的往前走,让他手忙脚乱。
就算利用安息人转移了部分矛盾,可是那种巨大的压力依然压在他身上,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各种出乎意料的消息,各种意想不到得情况,非常考验他的随机应变能力。
他连饭都吃不好,或者说根本没有好好吃一顿饭的时间和心思,忙的就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根本停不住。
镇西都护府正在面临着建立以来最大的一场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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