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易之叹了口气,低着头对着武则天说:“食色性也!首先,陛下可以告诉狄阁老,好色是人之天性,男人如此,女人也是如此,不应该有什么区别。”
张易之这话倒没错,但从他的嘴里说出来,让人不觉有些好笑。
武则天不置可否,继续等着他的下文。
张易之接着又说:“其次,陛下可以告诉狄阁老,有些事和他所想象的不一样。太医院的医博士曾经为陛下瞧过病,陛下过去躬奉先帝,生育过繁,血气衰耗已竭,因而病魔时相缠绕,虽然经常服食参茸之类的补剂,但效果不大。陛下常与臣和六郎在一起,并不是贪恋美色,而是为采取元阳,以培根本,这样才能阴阳合而血气充足。陛下试过几次以后,果然气血渐旺,精力充沛,而且还长出了新牙。故而现在陛下的所为,是为江山社稷,为龙体着想,希望狄阁老应该能够理解!”
武则天一边听一边不住点头,这番话有理有据,充分说明她和张氏兄弟在一起并不是为了美色,而是上升到保重龙体的高度,关乎皇帝的春秋大事,估计狄仁杰听了也不便再多劝。
事实上,武则天还真长出了两颗新牙,这也成了她采取元阳培根固本的具体佐证。
“还有吗?”武则天问道。
“还有!”张易之老老实实点头,继续说,“陛下需要狄阁老这样的能臣,就好比吃主食,人若没有主食就无法生存下去。陛下也需要来中丞这样的酷吏,就好比吃菜,可以有但不能替代主食。陛下同样需要臣和六郎这样的幸臣,就好比喝汤,有了更好,没有也不影响大局!故而,可以告诉狄阁老,没必要在此事上小题大做!”
张易之的声音越来越小,这番话对他和张昌宗自贬的够厉害。不用问,这正是卢小闲昨日教给他的,当时张昌宗还为此发了火。
武则天暗自点头,这个譬喻的确很贴切,就算狄仁杰再不满,应该也不好意思穷追猛打了。
武则天继续瞅着张易之:“还有吗?”
“还有!”张易之咬着牙,接着又说,“臣和六郎都写好了承诺书,保证可以让狄阁老放心!”
“什么承诺书?”武则天皱着眉头问。
张易之取出两张绢纸,呈于武则天:“请陛下过目!”
武则天接过,看罢后闭上眼睛,喟然长叹。
张易之偷眼打量武则天,从她的表情上似乎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卢小闲说过,武则天看过这两份承诺书后,可能会帮他们兄弟俩渡过眼前这一劫,但目前的情况让张易之还是有些担心。
终于,武则天睁开眼睛,长长嘘了口气,用歉意的目光打量着张氏兄弟。
这一次,武则天是动了真感情。
狄仁杰突然向张易之和张昌宗兄弟俩发难,按理说此事应该由武则天来应付。但是考虑到狄仁杰的感受,为了让他满意,武则天将此事交给张氏兄弟处理。
张氏兄弟果然没有让武则天失望,特别是他们二人所写的承诺书,内容既谦卑又真诚。
在承诺书中,他们向狄仁杰和所有朝廷大臣郑重表态:全身心服侍陛下,绝不干涉朝政,绝不结党营私。
可以说,为了息事宁人,为了武则天的颜面,张氏兄弟二人做出了重大牺牲。
良久,武则天缓缓对兄弟二人道:“五郎,六郎,这一次让你们受委曲了。你们放心,今后只要有朕在,绝不会让任何人为难你们!”
听了武则天这话,张易之和张昌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了。
张氏兄弟对狄仁杰的承诺,换来了武则天对他们兄弟二人的承诺,
虽然同是承诺,但份量却大大不同。对张氏兄弟来说,武则天的承诺不仅是护身符,更是进阶令。
张易之心中不由赞叹:果然让卢小闲给预料准了,陛下度我们过了这一劫,这事可谓圆满了。
张昌宗顿时眉飞色舞起来:若早知是这样的结果,要不要面子就那么回事,何苦向卢小闲发火呢?
一旁的上官婉儿,听着张易之对武则天的这一番说辞,也不住的点头。
先说男女好色为人之常情,这分明是铺垫。
再拿武则天的身体说事,又上升了高度。
接着抛出了主食与喝汤理论,挤兑着让狄仁杰大人不记小人过。
最后,二张写了承诺书,代表陛下和二张向狄仁杰的妥协,到了这个地步,换谁也不好意思再追究下去了。
几个步骤相辅相成,环环相扣,既动之情,又晓之理,不仅让狄仁杰和武则天都有台阶下,而且让武则天对张氏兄弟感激不尽,可谓一举多得。
由此可见,出主意的这人心思很缜密,对他人的心理揣摩的很到位。上官婉儿很想知道,究竟是谁给张氏兄弟出的主意,这让她产生了极大的好奇之心。
“五郎!”武则天冲张易之微微一笑,她直接问出了上官婉儿想问的话,“告诉朕,究竟是谁帮你们出的这个主意?”
“这……”
张易之有些犹豫,如果告诉了武则天,是府上的一个贱籍家奴给他们出的主意,这是不是有些太丢人了?
“你可别告诉朕,这是你们自己想出来的法子,朕可不是小孩子!”武则天打趣道。
张易之想起卢小闲的告诫,不由打了个哆嗦。
此时,武则天的脸上虽然充满笑意,但这话听在张易之耳中却觉得无比森严。谁都不希望被别人欺骗,武则天当然也不例外。她可是杀人不眨眼的皇帝,如果欺骗了她,会有什么后果?
想到这里,张易之赶忙回答道:“陛下,这是臣府上的一个家奴出的主意!”
上官婉儿心中一动,莫不是那个名叫卢小闲的奴婢所为?
“哼哼!”武则天脸上突然显出杀气,冷声道,“胆子太大了,家奴竟敢过问皇帝的私事,简直该杀!”
张易之听罢,不由慌了神,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战战兢兢道:“陛下,臣罪该万死,请陛下恕罪!”
张昌宗心中也是一惊,跟着也跪下了:“请陛下恕罪!”
见张氏兄弟一副诚惶诚恐模样,武则天不由一阵心疼,她朝二人抬抬手:“起来吧!朕责怪的不是你们!”
张易之接口道:“那个家奴也是在臣和六郎的逼迫下,不得已才帮我们的主意,本不关他的事,望陛下饶他一死!”
张昌宗知道,卢小闲是他们兄弟的福星,当然不能让他死了,也跟着向武则天求情:“望陛下饶恕他吧!”
“好好好!饶恕他!你们俩起来吧!”武则天无奈,只得点头应允。
二张千恩万谢的站起身来。
“这事朕就不追究了!”武则天瞅着张氏兄弟问道,“你们如实告诉朕,给你们出主意的这个家奴,究竟是什么来头?”
张易之老老实实的说:“他叫卢小闲,当初是李千里李大人送给臣的,臣觉得他聪明伶俐便让他做了府上的管家……”
有了前车之鉴,张易之哪还敢在武则天面前胡说八道,只能一五一十将卢小闲进府的前因后果如实道出。
“朕还觉得奇怪呢,这些日子你们怎么突然改了性,对朕和以往也不一样了。如果朕没有猜错,这也是他给你们俩出的主意吧?”武则天似笑非笑的盯着张氏兄弟。
张易之脸上一红,赶忙点头承认:“陛下英明,之前是臣和六郎愚钝,没有开窍,经过卢公子的点拨,这才豁然开朗!所以,我们兄弟俩觉得,服侍好陛下,才是尽了臣子的本分!”
“卢小闲!卢小闲!”武则天嘴里默默念叨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张易之和张昌宗兄弟俩心中极为不安,若是因此而坏了卢小闲的性命,也太对不住他了。再说了,将来他们遇到难题还能找谁去问计呢?
“五郎!”武则天终于发话了,“你去把这个卢小闲召来,朕要见见他!”
“陛下!臣……”张易之有些不知所措。
张易之没想到,两天竟然会召见卢小闲。
卢小闲是奴婢身份,他怎么能入宫呢?
万一要是卢小闲哪一句话说的不对,保不准就会被武则天给“咔嚓了”。
这可如何是好?
武则天见张易之半晌无语,知道他心中所想,淡淡道:“你不用担心,朕只是好奇,想见见这个人,不会怪罪他的!”
听武则天这么一说,张易之这才放下心来。
他赶紧告退,准备回府去寻卢小闲,带他进宫。
张昌宗也跟了出来,他叫住张易之,叮咛道:“五哥,卢公子没见过陛下,也不懂宫里的规矩,你见了他可要好好给他说叨说叨,要是万一……”
“我知道!”张易之心不在焉的答应着。
“还有……”
“别那么婆婆妈妈了!”张易之不耐烦的打断了张昌宗的话,“卢公子没你想的那么差劲,真若是那样,他也不配给我们二人出主意。你放心吧,他能应付的了!”
张易之口中虽然对卢小闲很有信心,但实际上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要知道,卢小闲而面对的可是当今陛下,让人不寒而栗的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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