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们先出去吧!”卢小闲小声对吴六吩咐道。
吴六打发其他厨子离开后堂,见陈三还在那里发呆,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头。
陈三回过头来,见是卢小闲,微微点点头,却并没有说话。
卢小闲像是自言自语道:“世间万事万物都不是,一成不变的,一切皆有可能!也许你认为做不到的事情,最终轻而易举便能做到。也许你认为非常强大的对手,最终却不堪一击!”
说到这里,卢小闲看向吴六:“你现在是一名刀客吗?”
吴六老老实实的摇头。
卢小闲怎么可能是刀客呢,他品尝还行,但真正要他做一道好菜,那就勉为其难了。
卢小闲眯着眼睛,笑容中带着些戏谑的意味,冲着陈三一伸手:“把你的刀给我看看。”
陈三有些迷惑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刀,然后下意识地把它递了过去。
卢小闲接过刀,在手中掂了掂,轻声赞了句:“好刀。”
说话间,卢小闲扬手,挥刀,落刀!
那把厚重的厨刀直奔陈三放在案板上的左手而去。他的动作迅捷无比,事前却没有半分联兆,还没等陈三反应过来,那刀已经“笃”地一声穿过他的手剁进了案板,刀身尤在微微颤动着。
陈三面色惨白,怔怔瞅着卢小闲。
良久,陈三才回过神来,他颤抖着抬起左手,手掌完好无损。刚才那一刀原来只是嵌入了他的指缝中。
“公子,你这是……”陈三擦擦额头的汗水,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卢小闲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陈三。
卢小闲这一刀,展现了非凡的眼力和准头。陈三似有所悟,伸手想把剁在案板上的厨刀拔出来,可是他一使劲,那厨刀竟纹丝不动,仔细一看,刀刃已没入案板一寸有余。
卢小闲伸手握在刀把上,只见轻轻一抬,厨刀便乖乖地脱离了案板。
看着手中的刀,卢小闲似笑非笑道:“谁说外行就不能做一名顶尖刀客了?”
吴六在一旁不禁暗自乍舌:从卢小闲拔刀的动作来看,其手腕上的力量足以跻身最顶尖的刀客行列。
“从哪跌倒就得从哪爬起来!”卢小闲将刀丢在案板上,转身便施然离开了。
盯着卢小闲的背影,陈三却瞬间似乎换了一个人,腰杆笔直,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精神。
……
夜已经深了,南市的酒楼大多已经打烊。
醉霄楼的后堂依然亮着昏暗的灯光,一个老者佝偻着腰,在案板前磨刀。
突然,他停了下来,头也不回道:“是卢公子吧,请进吧!”
门外走进两个年轻人,老者转过身来看着他们。
卢小闲对老者行了个礼,很有礼貌地问:“老先生,看起来您知道我们要来?”
说话间,卢小闲借着昏暗的灯光打量着对方。
这是一个精瘦的老人,大约五十岁上下,一张饱经风霜的脸,眼睛深陷在眼窝里,长着一头蓬乱的灰白头发。
老者太普通了,普通的就象南市每天吆喝生意的小贩,一眼扫过绝不会刻意去看第二眼。卢小闲觉得很失望,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把面前的老人与叱咤风云的天下第一厨等同起来。
老者中气十足道:“王员外请我来洛阳,就是因为你,一月之约已传遍全城,我知道你迟早会来。”
卢小闲正要详细再问,却见老者挥了挥手,说道:“桌椅已经备好,两位请随便坐!来了就是客,我给你们准备点饭去。”
说完,老者自顾自来到灶台前。
厨师都是站着干活,后堂一般不会有桌椅,一旁空地上的桌椅显然是老者专门为他们准备的。
卢小闲也不客气,径自坐了下来。陈三却没有坐,目光始终盯着老者。
只见老者往锅里倒了少许油,大火烧热,几根白菜叶很随意的扔进锅里,再加上不知什么调料,一股奇妙的香味幽幽地飘过。
香味纯正无比,让人浑身上下涌起一股说不出的舒适感觉。
接着听到“嗤啦”一声,水入油锅,屋内突然香气大盛。
不一会,老者双手端着一只大汤盆过来走了过来,卢小闲和陈三眼鼻的焦点立刻都集中在了这只汤盆上。每近一步,那扑鼻的香气便浓郁一分。
“时间仓促,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二位,只好用‘白菜汤’宴客,希望不要介意。按理说实在是端不出手……唉,要不我再给你们炒个鸡蛋吧。”老者一边说,一边把汤盆摆上桌,然后调过头来,又向灶台而去。
老者刚一转身,卢小闲便迫不及待地伸长了脖子,要一览这盆白菜汤的庐山真面目。
果真只是一道普通的汤,汤汁褐中带红,表面上飘着些亮晶晶的油花外,还浮着几棵白菜叶,按理说肯定寡淡无味,但闻起来却非常香。
卢小闲拿起搁在盆沿上的汤勺,不甘心地在盆底搅了两下,让他既惊讶又失望的是,汤中除了白菜什么都没有。
一尝之下卢小闲当即目瞪口呆,喃喃自语道:“白菜汤?怎么可能这么香呢?”
陈三放下小勺,叹了口气道:“今天才知道,这普普通通的白菜经高人之手,竟真能冲调出如此纯正扑鼻的美味来,这等手艺,只怕放眼天下也没有第二人能媲美。”
卢小闲还想说些什么,却见陈三的目光又飘向了老都。
白菜汤能做出如此水平,让卢小闲对老者的炒鸡蛋充满了期望,忍不住也朝灶台方向看去。
老者左手端着一只海碗,右手捏着双竹筷在碗中搅动,应该是在打鸡蛋。他右手手腕发力,筷子头随之在碗中划着圆圈。动作越来越快,到后来筷子晃动的影象已连成了一片,无从分辨。但筷子头却始终只在蛋液中搅动,听不见一点筷子与碗壁碰撞而发的声音。
忽见老者右手迅速抬起,一缕金黄色的蛋液随之被长长地拉出了碗口。随即老者右手轻抖而下,那蛋液却余势未歇,足足蹿到两尺多高,在空中略做停顿后,这才倏然落回碗中。几乎便在同时,另一缕蛋液又随竹筷从碗口跃起,如此往复,连绵不绝。
二人正看得入神,老者左手一翻,满碗的蛋液如同散花般撒出,却又全都准确地收于一口铁锅内。此刻锅中的油已经细细密密的冒泡儿了,一遇蛋液,立刻“滋啦”一声大响,热气和香味同时四溢而出。
老者也不用锅铲,面是将手中的筷子以奇异的速度旋转着,动作迅捷有力,带着蛋液在温热的油中穿行,金黄色的蛋液有节奏地上下翻飞,好像一条出水的黄龙,翻滚着前进。
同一时间撒入少许葱花儿和盐,转眼就被翻腾的蛋液吃了进去滚在一起。老者手不停,一直抖动手腕,将在油里汆了一会儿的蛋倒入旁边的盘里。一时间,香气四溢,金黄透明的炒蛋冒着热气,还在微微颤动。
这番操作说起来复杂,可实际上却是迅捷无比。仅仅是片刻间的功夫,从打蛋、入锅,到翻炒、起锅,整套步骤已是一气呵成。
老者把盘子端到桌上,自己也找了张椅子坐下,说道:“一点粗茶淡饭,二位如果不嫌弃的话,就请随便用吧。”
“您太客气了。这白菜汤和炒鸡蛋香气扑鼻,谁闻见了不想尝一尝啊。怎么会嫌弃呢?我就不客气了,先饱口福……”卢小闲拿起筷子,看到里的情形时,却一下子愣住了,张口结舌道:“这,这……”
盘里哪是炒鸡蛋,分明是薄如薄如蝉翼的鸡蛋皮,层层叠叠,整整齐齐躺在盘里。
这蛋真不知是如何炒出来的,形状美观,色泽鲜亮,香气逼人,让人一看,就忍不住……
……
回到秋风破,卢小闲把赵丰堂和吴六都喊了来。
卢小闲叙述了事情的经过,然后斜眼瞅着陈三。“你怎么看?”
陈三想也没想,脱口便道:“技艺精巧,美味无穷!”
要知道,白菜汤和炒鸡蛋都是洛阳市井民间极为普通的食物,上至七八十岁的老妪,下至刚刚能够持锅端勺的少年,无一不会。越是普通的东西,要想做好,做出彩,那就越难,这个道理人人懂得。天下第一厨凭借这一汤一菜,竟能得到陈三“技艺精巧,美味无穷”的八字评语,其在烹饪上的造诣,可见一斑。
“你说的一定没错!”卢小闲明了陈三此刻的想法,也清楚他心中的魔障非一日所能破除,只是淡淡提醒道,“即便如此,也不能就说他就真的天下无敌了!”
赵丰堂微微点头,思索片刻道:“公子,我觉得只有请玄虚道长亲自出门,才有可能与天下第一厨放手一战!”
赵丰堂亲眼见识过玄虚的技艺,自他败给玄虚后,便对玄虚推崇无比。在他看来,整个洛阳城唯有玄虚有实力与天下第一厨一较短长。
赵丰堂的提议与卢小闲心中所想不谋而合,只是玄虚已经回了上清宫,恐怕要再请他出来得费一番周折。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无论如何也得把玄虚请出来,至少还有一线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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