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小闲正要解释,却听管家对他说:“卢公子,你随我来,老太爷要见你。
卢宇霄不由打了个哆嗦,小心翼翼地问道:“管家,您可知道大哥叫我们去做什么?”
“做什么?”管家打量着三老爷,“你们二人不好好在私塾里读书,上哪去了?”
说到这里,李管家提醒道:“老爷最近心情不好,你们自求老天保佑吧!”
卢宇霄与卢无稽听罢,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卢小闲朝二人递过一个微笑:“放心去吧,有我呢,家主不会责罚你们的!”
说罢,卢小闲跟着管家身后,向内院走去。
进了佛堂,管家将门掩上,伺候在一边。
卢小闲借着微弱的灯光,打量着面前的卢老太爷。他是自己祖父的嫡亲兄弟,是上任的卢家家主,但同时也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沉默良久,卢老太爷指了指旁边的蒲团:“坐!”
卢老太爷的佛堂向来不接待外人,今日专门让管家准备了蒲团,显然是打算与卢小闲长谈的。
卢小闲坐定后,静等卢老太爷的问话。
“你可知道,我为何要请你来此?”卢老太爷沉声问道。
“当然知道,无不外乎向我询问三件事情!”卢小闲轻描淡写道。
“哦?”卢老太爷不动声色的又问,“你说说,我要问哪三件事情?”
“其一,卢家家主之事。其二,举办私塾之事。其三,卢氏未来发展之事!”
卢老太爷听罢不由惊呆了,他心中想问的正是这三件事情,却被卢小闲一口道破。
这怎么可能?难道是管家泄露了自己的想法?
卢老太爷下意识看向管家,管家冲卢老太爷摇摇头。
对管家卢老太爷还是了解的,知道他口风紧,绝不可能向卢小闲泄露什么。再说了,自己想要问的事情,也没向管家提起过,他就是想泄露也无从得知。
卢老太爷不得不承认,卢小闲的聪颖超出了自己的预估。要知道,他们今天才是第一次谋面,卢小闲却能将他的心思看的如此之透,这让卢老太爷对下面的谈话充满了期待。
“那我能不能听听你的高见!”说这话的时候,卢老太爷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将身段放得很低了。
“我说说也无妨,但得先解决眼前的麻烦才行!”卢小闲卖了个关子。
“麻烦?什么麻烦?”卢老太爷莫名其妙。
卢小闲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管家。
管家小声道:“若良老爷将宇霄老爷和无稽少爷叫去了书房,大发雷霆,恐怕要对他们行家法!”
卢老太爷想也没想,便道:“你去把若良喊来!”
……
卢宇霄与卢无稽惶恐不安,在卢若良的书房门前踌躇了好一会,捱不过去了这才敲了敲门。
“进来!”卢若良威严的声音传来,让二人不寒而栗。
进了书房,卢无稽和卢宇霄垂手站立在卢若良面前。
二人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卢若良打量着他们,好半晌没有说话。
终于,他沉声问道:“听无涯说,你们二人今日没有去私塾,到哪里去了?”
卢无稽与卢宇霄用余光互相瞟了对方一眼,原来是这小子告的黑状,怪不得管家会在门口候着他们呢!
见二人不语,卢若良不由盛怒,一拍桌子咆哮道:“我问你们话呢,都聋了吗?”
二人一激灵,正准备回话,却听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谁?”卢若良余怒未消,朝着门外吼道。
“老爷!是我!”门外传来了管家的声音。
“进来吧!”
管家进了屋子,看了一眼卢无稽和卢宇霄,对卢若良道:“老爷,老太爷让你过去一趟!”
卢若良皱了皱眉头,向管家问道:“什么事?”
管家模棱两可道:“老太爷说是有急事!”
卢若良瞪了卢无稽与卢宇霄一眼:“你们俩在这反省一会,我马上回来!”
说罢,卢若良跟着管家出了书房。
不一会,卢若良回来了。
他心情似乎很不好,瞅着二人道:“你们俩给我滚出去,我懒得再看到你们!”
听了卢若良的话,二人如获大赦般逃离了书房,直到走出了内院,他们这才松了口气。
“卢无涯这个混蛋,竟然敢出卖我们,我跟他没完!”卢宇霄咬牙切齿,哪还有刚才在卢老爷面前战战兢兢的模样。
卢无稽心中却觉得庆幸,若不是老太爷在关键时刻将父亲叫了去,他们肯定要被家法伺候了。
笞刑?
杖刑?
卢无稽不禁一阵后怕。
让卢无稽不解的是,为什么父亲再回来的时候,压根就不再提家法的事情了。
莫非?
卢无稽突然想到,在门口时卢小闲说的话。
卢小闲不是去见老太爷了嘛,在这个节骨眼上老太爷叫父亲过去,莫非是卢小闲替他们说了情。
卢无稽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
……
“若是我说卢家家主之位,我根本就不感兴趣,您信吗?”卢小闲眨巴着眼睛问。
“我当然信!”卢老太爷想也没想便脱口道,“家主之位在别的卢氏子弟眼中,那是梦寐以求。可在你眼里,却不值一提!”
“知我者,老太爷也!”卢小闲给卢老太爷戴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高帽子。
“既然你不稀罕家主之位,那为什么还要让若良让出家主之位?”卢老太爷有些迷惑。
“此一时,彼一时!”卢小闲毫不客气道,“初见卢家主,他身上傲气十足,没有作为家主的责任之感,或者说不知如何去尽家主之责任。试想,在家族存亡之际,把个人的尊严凌驾于家族利益之上,这是合格的家主吗?我想在帮助卢家的同时,让家主树立起责任之感。我这么做,也是让他经历一番,好尽快成为合格的家主!”
卢小闲的话有些老气横秋,却让卢老太爷无从反驳。自己的儿子自己最了解,卢小闲所说卢若良的缺点可谓一针见血。体会到了卢小闲的良苦用心,卢老太爷心中也释然了。
“此事我清楚了!”卢老太爷虚心求教道,“卢公子对私塾异常上心,敢问这其中可有深意!”
“还是老太爷目光犀利,我办私塾,这里面还真有深意!”卢小闲也不隐瞒,笑着道,“数百年来,五姓七望靠着联姻巩固各自的地位,但现在仅靠联姻已经行不通了。所以我才另辟蹊径,要办私塾!”
“哦?”卢老太爷饶有兴趣道,“你详细说说!”
“魏晋南北朝时期,联姻这种作法无可厚非。可到了大唐,的士族们代代相传的特权已经所剩无几。经过唐初的战乱,很多士族名虽著于州闾,身未免于贫贱。虽然许多人还保存着根深蒂固的门第观念,但随着科举逐渐被天下人认同,可以预见,在庶族的冲击之下,越往后士家大族将会越来越衰落。”
卢小闲的一番话不由地让卢老太爷刮目相看,但他还是忍不住反驳道:“你说的或许有一定的道理!庶族出身的士子的确是越来越多。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庶族的士子再怎么努力,也未必能超越士家大族,大家族可是有数百年家传底蕴的!”
“那倒未必!”卢小闲挑眉道。
“这是为何?”
“卢老太爷,我且问你一句,若是大唐皇族与这些有数百年底蕴的士家大族相争,谁最终会取得胜利?”
“皇族的势力比士家大族强得多,自然是皇族会胜利。”卢老太爷觉得卢小闲有些牵强附会,不悦道“我们说的是庶族士子与士家大族,你为何要扯上皇族?”
“我之所以说庶族士子必然会压倒士家大族,就是因为皇族的原因!”
“这和皇族有何关系?”卢老太爷奇怪道。
卢小闲笑道:“老太爷难道没有看出来吗?士家大族衰落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皇族的打压。大唐之前,庶族最高只能任四品以下官员。可现在,庶族中凡是具有一技之长的人才,都有机会当官,魏征、马周布衣出身,都担任宰相。薛仁贵出身农民,通过行伍,立战功、任右卫大将军,封平阳郡公。庶族由于力量的分散,没有形成独立的集团,也没有形成统一的力量。所以,庶族不但不会受到皇族的打压,而且他们还会不断被皇族加强,用来对抗士家大族。”
说到这里,卢小闲突然问道:“《氏族志》,《禁卖婚诏》,《姓氏录》,这些想必老太爷应该是耳熟能详吧?难道还看不出大唐皇族的意图?”
卢老太爷不禁动容,卢小闲的确说到点子上了。
“若你是皇帝,你希望天下控制在自己手中,还是被士家大族所把持?”
卢老太爷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卢小闲穷追不舍道:“不管现在还是将来,士家大族都会被皇族不断打击,直到烟消云散为止。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难道老太爷真的想拿卢氏家族去给其他那些士家大族陪葬?”
汗珠从卢老太爷额头滴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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