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崇几次想打断卢小闲,但他见李隆基不动声色,便忍住了。
晚宴结束了,姚崇忍不住埋怨道:“定国公,你今日不会是喝醉了吧,怎么说了那许多不该说的话?”
“不该说的话?”卢小闲似乎还延续着之前的兴奋,他看向李隆基道,“陛下的御书房有地图,臣给你说说去。”
“是关于边境之事吗?”李隆基一听便来了兴趣。
“正是!”
“那好,走,去说说!”李隆基迫不急待拉着卢小闲便走。
看着李隆基与卢小闲的身影,姚崇摇摇头跟了去。
御书房的墙上,高力士早已安排人挂上了大幅的大唐疆域图。
李隆基与姚崇二人听卢小闲滔滔不绝讲了半个时辰。
“陛下,我的想法说完了!”卢小闲意犹未尽道。
李隆基与姚崇的目光还都在地图之上,没有答话。
卢小闲知道他们还得要消化一会,只好耐心地等待。
良久,李隆基终于先说话了:“契丹人在东、黠戛斯在北、突骑施在西侧、大唐在南侧,四个方向同时限制突厥人发展,这个主意不错。难怪你会对黠戛斯如此感兴趣呢,原来意图在这呢!”
卢小闲稍许遗憾道:“这本是最好的灭了突厥默咄的最佳机会,可老姚要专心治理内政,不宜进行大规模征战,只能退而求其次,限制他的发展了。”
姚崇接口道:“对付突厥人这个主意不错,我没有什么意见,可有一点我不明白,为何还要花那么大的工夫经营西域?大唐在西域有安西都护府,焉耆、龟兹、疏勒、碎叶四镇在我们手上,西域各国对大唐也是臣服的,为何还要专门派人管理西域四处征战呢?”
卢小闲叹了口气道:“因为我们得提前做好准备,对付大唐最大的敌人。”
“大唐最大的敌人不是突厥吗?”姚崇问道。
卢小闲摇摇头:“若突厥是最大的敌人,就算你老姚反对,我也会利用这次机会将他们一举灭掉。我之所以同意先不对突厥动手,等到国强民富时再说,就是因为只要我们想做,随时都可以发兵灭了突厥。可我说的这个敌人却不一样,他随时都可以来攻打大唐,而我们却无能为力,就算举大唐全国之力,也无法消灭他。”
姚崇听罢大吃一惊:“大唐还有这样的敌人?”
李隆基心有所动,在一旁猜测道:“小闲,你说的莫非是吐蕃?”
“正是!在平原上,吐蕃不怎么样,面对唐军和突厥都没有优势。吐蕃的优势更多体现在地利上,别人没法深入高原腹地攻打他。吐蕃占据了高原优势,对外始终处于战略攻势,即使失利只要往本土收缩,别人也无可奈何。进可攻,退可守。大唐可以逮谁灭谁,但是唯独对吐蕃毫无办法。即使能够突破吐蕃的外围防线,但是却无法灭掉这个心头之患。所以,我们针对吐蕃若不提前做好准备,那就只有处处挨打的份了。”
“可是,吐蕃一向对大唐颇为友好,再说了金城公主才下嫁到吐蕃,他们怎么会与大唐为敌呢?”姚崇还是有些不信。
“吐蕃这些年对大唐颇为友好,那是因为他们的政权处在不稳定当中,顾不上入侵大唐。指望和亲公主阻止吐蕃的入侵,那怎么可能?大唐以前也与吐蕃和亲过,可最后两国还不狠狠打了一仗?”
姚崇不说话了。
“吐蕃与大唐的边境主要在剑南道与陇右道,在这些地方大唐的防御,无论从兵力还是兵员质量上,都不惧吐蕃入侵。唯独西域这一块对我们来说是个软肋,若不提前做好准备,必会被吐蕃所乘。”
李隆基点点头道:“小闲说的对,我们是得提前做好准备。”
卢小闲沉吟片刻道:“若仅仅是吐蕃入侵,我们防守也就罢了,臣最担心是……”
“担心什么?”李隆基追问道。
“不说也罢,但愿不会发生!”卢小闲摇头道。
“小闲,你说吧!”
“臣担心的是吐蕃与突厥联手对付大唐,那西域则危矣!”
“吐蕃与突厥联手,怎么会呢?”姚崇惊叫道。
“怎么会?老姚若你是吐蕃的赞普或突厥的可汗,你难道想不到联手,他们一旦联手,从两个方向同时对大唐发难,对大唐来说岂不是灾难?”
沉默良久,姚崇点头道:“定国公,你分析的有道理。说吧,需要我们怎么做?”
“派一个人去统领西域事务,做好防范准备,一旦有事,不至于事态不可收拾,然后再想办法逐一击破,唯有如此,别无他法!”
李隆基问道:“派谁去?”
“阿史那献!”卢小闲毫不犹豫道。
“阿史那献?”李隆基摇摇头道,“当年,阿史那献流放被召回,中宗皇帝问他的志向,他说只想在长安终老一生。后来,太上皇执政时,也过问过他的事情,他还是那句话,不要任何官职,只想在长安好好生活。开元元年,朕专门召他入宫,与他畅谈西域之策,他闭口不言,只说了一句不想涉及西域之事,最终不欢而散。正是这个原因,他现在一直都没有个正式的官职。你现在又重提此事,他会同意吗?”
卢小闲摆手道:“陛下说的只是表面现象,以前提及此事的时机不对,他自然不会出面,但现在不一样了。西域一直就是前西突厥的领地,他是阿史那家族的继承人,肯定一直在关注着这个地方,若吐蕃与突厥联手搅乱西域,他怎会无动于衷?要想出面,靠朝廷强迫自然不行,但臣有办法让他自己主动请缨,到时候陛下照准就是!”
“你有把握?”李隆基一听大喜过望。
“陛下,臣何时做过没把握之事?”
李隆基点头道:“朕信你!”
卢小闲笑嘻嘻道:“若陛下不放心,择日臣与陛下去微服私访一下,亲自去见见阿史那献?”
李隆基干净利索道:“何须择日?择日不如撞日,就明日了。明日朕与你一同去会会阿史那献。”
……
初冬,天刚蒙蒙亮,住在长安常乐坊的阿史那献便将管家郭苟吆喝起来,让其继续煮粥赈民。
郭苟带着几个家人在宅前搭起的临时赈粥棚里,就忙活开了,先将支起的十几口大铁锅涮洗干净,然后淘米下锅,放柴火煮粥。
一时间,棚里热气直冒,没等粥煮沸,四周已经聚拢来了一大帮乞丐和难民。
京畿道遭遇了一场百年未遇的旱灾,到处是庄稼荒芜,路有饿殍。仅长安城一处,就聚集着成千乞丐。
阿史那献虽然是突厥人,家境也不殷实,但还是以慈悲为怀,义无反顾做起放赈的善事。
半个月下来,门前的铁锅从最初的两三口变成十来口,虽亏空无数,却也救济了不少的乞丐和难民,一时间,长安城里四处传诵着阿史那献的美名。
粥煮熟了,郭苟让大家排好队,按惯例,一人一瓢粥,家人开始分开了粥。
可一会,郭苟却听到了一阵吵闹声,上前一看,原来是一个相貌猥琐,但体格健硕的中年乞丐居然提着个木桶来打粥,家人跟他说得很清楚,一人一瓢粥,不能多打。
那乞丐恶言恶语道:“不就是一点米粥,如此吝啬,还做什么善事,装什么善人?”
郭苟一看此人是个浑人,便吩咐家人,不与他计较,将其木桶装满了事。
哪知那乞丐将桶装满后,竟又大言不惭道:“家里上有老母,体弱多病;下有妻儿,几近饿死;求善人施舍些银两救急。”
家人劝其离开,但此人不依不饶,便在粥棚前骂骂咧咧起来,一时间引来近百人围观。
郭苟只得将此事禀报主人,阿史那献一听,知道此人有备而来。
息事宁人的阿史那献本想给那乞丐几两纹银,打发了事,但出门一看,见难民越聚越多,又怕其他人跟着后面起哄,正在一筹莫展之时,那乞丐已经生起事来,他将手中的木桶横扔出去,桶里的粥溅得四处都是,接着又从地上捡起几块砖头,分别扔进几口粥锅里,一时间好端端的一个赈粥现场被他搅得乌七八糟。
几个家人欲上前制止,但见此丐身体强悍,不敢动粗。
阿史那献见此人撒泼,也不便与他计较,只得让家人退回屋里,将大门关上。
那乞丐见此情景,更撒起威来,他将现场的粥锅掀翻之后,又在门前破口大骂。
就在这时,看热闹的人群后面,冲出一人,此人一身习武行头,手提佩刀,身手矫健,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那乞丐面前,喝道:“好一个不识好歹的恶丐!”
没等乞丐反应过来,此人手中的刀已经插进他的胸膛。
众人一片惊呼:“杀人了,不得了,快报官府!”
只见此人拔出刀,环顾四周,见没人敢上前,便将刀扔在地上,扬长而去。
等京兆府的官差赶到,现场众人早已作鸟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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