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宽阔的官道上,天子行仪车驾齐整、阵仗鲜亮、旌旗飘扬、鼓乐齐鸣,帝后所乘的玉辂之上,开平王常遇春正在行大礼参拜。
“哈哈哈,伯仁你我何等关系,生死弟兄儿女亲家,别拘泥于礼数,快起来。”
马皇后接话道:“前些时日才刚见过,怎么又这般作态了。”
常遇春起身笑道:“上位和娘娘宽仁,但礼不可废,臣如今也不是昔日的流寇盗匪了,该讲究些。”
“人前讲究私下就不必了吧,你们都下去。”
玉辂车驾内侍候宫人们依次退了出去,包括随驾伺候的归德侯陈理归义侯明升,陈理一脸木然步伐僵硬的退了出去,明升略显羞涩的一笑,恭恭敬敬的又行了个礼才退出去。
常遇春多瞧了明升一眼,朱元璋笑问道:“是不是有点相像?”
常遇春毫不迟疑的摇头道:“似是而非,差远了,犬子焉能媲龙种。”
马皇后叹了口气道:“这孩子也不容易,卖乖讨好也不过为了活命罢了。”
朱元璋冷哼一声:“学什么不好,非要学咱的儿子,东施效颦惹人厌憎。”
马皇后无奈的白了他一眼,既然这么讨厌人家,何必还非得要将那孩子天天带在身边,早表现出厌憎人家早就改过来了。
何况这只是举措有些相似,若真是跟标儿一样,明升恐怕早就病死在路上了,有些秉性特质,儿子有,那只会欣喜,旁人有,那只会欲除之而后快。
寒暄过后常遇春就快速的将这段时日内的军政要务讲了一遍,着重是京营,老朱敢下令让儿子修养身体不理政务,自然是另外安排了好几手,随时都可拨乱反正。
常遇春就是最重要也是最稳妥的一手,凭着常十万的威望,以最快的速度掌握并肃清了京营内部的几座小山头,保证了京营随时可听命调宣。
至于中书六部政务这方面,常遇春所知就不多了,只是草草的讲了些个他认为比较敏感的,最后还是得看上位如何做想。
朱元璋懒散的靠坐着,伸出手挠了几下下颚的黑硬短须,眸子灵快的转动着,显然在从常遇春这极含糊的讲述中提炼精要。
虽说自有亲军都尉府的密奏,但他们与开平王在朝廷的地位截然不同,所能得知的消息虽多,但未必有多精准。
马皇后亲自起身为常遇春倒了一杯茶水,纵横无敌的常十万此时诚惶诚恐的躬身接过:“娘娘折煞微臣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可见过两个孩子了?我这一离京也是挂念的紧,催着圣上尽快赶了回来。”
“见过了,骨肉天伦之力,微臣到了这个岁数才真有感触,实在是时时刻刻都在挂念。”
朱元璋回过神打趣道:“咱的孙儿你可别惦记,还是指望伱儿子吧,不是听说常茂那小子瞧上了冯胜家的大丫头?”
常遇春颇感头疼的低声解释道:“这都是我那婆娘的主意,微臣觉着不太合适。”
“哎~没什么不合适的,门当户对佳偶天成,标儿上次来信时也提过这件事了,咱都已经挑好日子准备赐婚了。”
常遇春迟疑片刻后没有选择继续推拒,有些时候太过谨慎反而证明心中有鬼、他自问没有异心,倒也不必太心虚,终不过是男婚女嫁之事。
“那臣就替犬子谢过圣上了。”
……………
紧随玉辂的是禁军的高级将领和宦官。在这些护驾官员的外围则布列着多队禁军的骑兵和步卒,每队禁兵的数量不等,都有军将率领。
其后又是后部鼓吹乐队,乐队配置的乐器与玉辂前的鼓吹乐队差不多,只是规模相对较小,但也有数百人之多。
再其后右威卫折冲都尉各率数百名兵士,分作四行横排,分别持大戟、刀盾、弓箭及弩,尾随豹尾车,作为掩后。每辆车均由马匹牵引,并有数量不等的驾士随从…
陈理及明升退回到了随行官员的车驾队伍中,圣上让他们退下,虽没吩咐让他们回去,但俩人到底是侯爵之尊,不需向奴婢们一直等候在外面,还是有一定程度的自由自主权利的。
陈理突然转身,明升眉头微微一皱,但也没有丝毫退让,只是平淡且略带嫌弃的目光注视着他的举措。
“学太子爷好玩吗?你这一路彩衣娱亲,倒真不负你爹明玉珍的名头。”
“让开。”
陈理更进一步,贴上身体低声怨毒的咒骂着明升,为什么就不能安心像他一样当好个摆设,为什么一定要去献媚邀宠,你这样让我怎么办?
明升推开陈理:“陈兄,我爹死了可我娘还在,我为了她也得活出个样子,你若真没什么在意的,直接去死便是,何必非要拖上小弟呢?”
俩人互相看不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往来路过的官宦侍从连看都不多看他们一眼,什么侯爷,不如说是猴子来的干脆,想当人可不容易。
陈理咬牙气急,他原本以为自己同明升是同病相怜,大家都曾称孤道寡,然后被朱明所灭,国破家亡折辱甚深,合该互慰忧愁。
可这段时日接触,就越是感受到俩人截然相反的本质,说是怨恨,不如说是羡慕嫉妒,更多的是对自己的愤恨不满。
俩人分开各自回了专属的车驾后,明升面上维持着的笑容渐渐散去,目光也由明亮灵动转为暗淡无神,谁人能够无怨无恨,但生活总是要继续的。
……………
“不是让你们看住他们,怎么又来了,惊扰到圣驾该如何是好!”
一名官员赶忙低声回道:“现在都已经控制住了,绝不至惊扰帝后圣驾。”
涂节狠狠的剜了他一眼:“都到了宫门前才发现抓人,你以为还能瞒过谁?”
涂节随即叹了口气:“得去跟太子殿下通禀,此事压不住了。”
负责同样负责亲军都尉府都指挥同知尚泓海快步走到朱标身前低声说了几句,然后躬身侍立等候着吩咐。
朱标摆摆手示意其退下,目光自然的垂落到了胡惟庸身上,作为绝对的中心,太子的一举一动都有人仔细观察,场面霎时安静了不少。
涂节快步走到胡惟庸身边,然后就再其的带领下来到了朱标身前:“臣有罪,请殿下责罚。”
“此事为何没有奏报本宫,溧阳也算是天子脚下,竟闹出百姓血书之事,成何体统!中书六部诸卿何为?”
臣等有罪,但请殿下息怒,万以国本贵体为重。”
中书省及知晓此事的刑部大理寺官员齐齐跪倒,朱标一甩袖摆冷喝道:“起来!帝后归京之日,本宫便先不与你们计较,刑部侍郎大理寺少卿,立刻回城检验血书真伪审问冤情。”
“诺。”
方才有个溧阳县书生黄鲁,带着百姓的血书,闯到皇宫大门前告状喊冤,言称状告溧阳县令李皋与衙差潘富狼狈为奸、横征暴敛、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若是偏远地方出现这样的情况不算什么,这也是朝廷大力肃清吏治的缘故,但溧阳县可是直属京师的县府,出了这样的事,谁也没法向皇帝交代,朱标这个监国太子面上也无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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