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土地庙,孩子们也正在吃东西,苏油让张麒将钱箱搬过来放到桌子上。
箱子打开,所有人都“哇……”了出来。
张麒捡起一枚,拿袖子擦了擦:“少爷,好些铜的!”
苏油笑道:“铜的又怎么了,铜的一当二,十五铜钱文换一份豆花饭,什么便宜都没占到,这么大惊小怪做啥?过来点数,顺便复习复习数学。”
一个孩子分了一把钱,数清楚数目后,开始练习加法。
数是数得开心,算出的结果却五花八门,只有两个人正确,张藻,苏小妹。共计九贯零三百三十二文。
苏油说道:“那就这么定了,糟娃哥以后就是我们的会计,小妹以后就是我们的出纳,没办法,谁叫他俩算术最好呢?大家继续加油啊!”
所有人都喊起来:“加油!”
豆花饭利润很高,一上午下来,毛利四贯,内务组一下子超过了铁沙组和渔业组。
苏油召集几个组长过来开会:“今天卖豆花饭生意不错,加上铁沙和打鱼,如今一天下来有九贯钱的收入,人均过了一百五十钱,算是解决温饱了。”
几个组长都是过十岁的大孩子,知道这事情是多么不易,便有眼里开始含泪的。
苏油说道:“感谢哥哥们信任和管理,才有了这样的成绩,不过这才是刚刚开始。”
“大家认为我有本事,其实不是,我只是摸到了一门学问的门槛而已。”
“这门学问,以数学为基础,用数学的方法格物证理,与工艺相结合,可以用来指导百工。”
“几位大哥,苏油想请你们和我一起学习,掌握这门学问,拴住哥以后可以炼冶矿,锻造;小七哥可以烧瓷,烧砖;三哥可以织网,造船;四哥可以修建屋宇;狗剩哥可以做出美食,化腥膻为美味……”
张藻问道:“我呢?”
苏油说道:“糟娃哥你就更厉害了,我们所有人挣来的钱都归你调度,你能发现商机,调整生产,让我们永远赚下去。”
李栓柱说道:“小少爷这是抬举大伙,城里史大老爷都管小少爷叫着师父,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以后便管小少爷叫师父了!”
苏油赶紧摆手:“这个不行,大家还是就现在这样称呼比较好,我想的是几位哥哥既要照顾弟弟妹妹,又要操持生计,还要抽空读书学习,实在辛苦,但是希望大家能熬一熬。”
“有位圣贤说过,老天爷要将大任放到你肩上之前,要先打熬你一番。熬得过的,方才合格,成为英雄;熬不过的,那就只能流于平庸,得过且过。”
“为什么要说这些,因为过年之后,小弟可能要入县学读书了,到时候无法监督大家,只能靠大家自己努力,相互鼓励。”
“学得慢不要紧,关键是坚持,不要停滞,不要以劳累为借口,日精日进,总有一天能掌握精髓。”
李栓柱说道:“今日我们便撮土为香,敬告天地。小少爷把话都说道这份上了,再有不从,不当人子,天人共弃!”
苏油说道:“好!总还有好几个月时间,我便将我利用细碎时间学习的方法传与你们,讲授实践加自习揣摩,相互启发,不信学不出个样子来!”
“这门学问,是以数理纠百工,便叫理工了!”
将几个大的鼓动得嗷嗷叫后,苏油便解散,让内务组泡发豆子的时候,将干豌豆也泡发了一些,然后拉着张麒烧陶去了。
陶窑很小,一窑四层,每层四个,一次只能烧出十几个来。
不过陶窑经过苏油多次改进,用上了稻草保温,管道空气加热,燃煤技术,脚踏鼓风技术后,窑温能达到烧瓷的程度,加上煤粉几乎不花钱,便宜得一塌糊涂,那就不用节省,可劲烧。
再加上浇水冷却,烧到下午一共烧了三窑。
因为是极冷,所以得到的陶锅是瓦灰色,质地比红锅更加坚硬。
张麒拿着小砂锅爱不释手:“少爷,这是干啥用?”
苏油笑道:“不是嫌弃饭食没卖够吗?我们就给你们加点工作量!明天多去几个人,将蜂窝煤炉都搬到义棚去。”
张藻回来了,还带来了半副猪骨架:“小少爷这是又要搞好吃食了吧?别的事情也没见着这么开心……”
苏油笑道:“说你们能耐大,多少吃食都不够卖的!鸡杂带来了吗?”
张藻笑道:“带来了,淘洗得干干净净的,又拿来了两口大锅。”
苏油说道:“债多不愁跳蚤多了不痒,我们欠铁匠铺多少钱了?”
张藻立马笑不出来了:“三十贯是有的。”
苏油说道:“没事儿,叫大家过来休息,顺便听课。”
半个时辰识字,半个时辰算术,讲完课,在黑板上留了些习题,苏油开始洗手准备演示明日那道新菜。
新菜就是酸菜香芹炒鸡杂,主要是爆炒这种方式女孩子们没有接触过,得苏油演示一番。
大缸熬上猪骨,演示完毕,苏油说道:“今后大家就这么炒,每天轮班,一荤两素。”
一个时辰后,猪骨汤吊好,苏油让女孩子们将豌豆加进去。
一直快到晚间的时候,豌豆已经烂熟了,苏油让女孩子们将豌豆捞了一些出来,放盆里捣成泥。
然后敲云板,通知大家吃饭。
因为明日要卖饭,所以干脆一起蒸了沥米饭。
那就正好了,将蜂窝煤炉搬过来,苏油开始演示明日的另一道饭食如何操作。
砂锅加豌豆汤,然后加豌豆泥调稀,接着丢入黄瓜片,黄花,笋片熬煮,差不多了加盐,再倒一碗饭进去煮一会儿,埋上两片挂浆的生肉片进去,舀上一勺炒鸡杂,洒点葱花便完成了。
演示完毕,就由女孩子操作,顺便给大家做饭。
苏油则将骨架捞起来,剃下骨边肉剁碎,让女孩子们加到饭里,更香!
两个老军今天没来,苏油感觉他们是不好意思,便用瓦罐装了两份,叫一个娃子给他们送去。
连菜带饭一顿,三十文,妥妥的。
要是有客人问起,就说这叫砂锅豆汤饭。
临走的时候,提醒他们猪肉汤要继续小火熬着,里边的豆子也不要捞出来,留着明天再处理,不然一晚上下来豌豆会馊,这才离去。
晚间见到程夫人的时候,程夫人开心地取出一条长围巾来。
经程夫人指点,苏油才知道它的真正名字叫‘帔帛’。
宋代沿袭唐服,唐代妇女在外出行走时都在肩、臂上披上“帔子”,遮风暖背。在室内或宫中则披上比帔子更长的带子——“帔帛”。绕肩拽地,花色各异。所谓“坐时衣带萦纤草,行即裙裾扫落梅。”
到了宋代,女子“帔帛”日盛,从皇家贵妇的“霞帔”到平民女子的“直帔”都有。
这条帔帛是青麻纱制成,上面出现了自然浸染的三角形格子,格子是边缘是深蓝色,逐渐过渡到中心的浅蓝色,两者之间还有一些放射状的深蓝色冰裂纹,显得非常漂亮。
苏油笑道:“嫂子真是聪明,一学就会。”
程夫人笑道:“嫂子算什么,倒是你,连女人的织物印染都懂,我都好奇你肚子里还有多少?”
苏油道:“其实世间万物,均可以理格之,我肚子里的东西,用八娘的话说就三个字,精,细,纯而已。”
程夫人摇头道:“知易行难,哪有这么容易。”
说完又叹息:“要是小油你的文字学问也如你格物这般的悟性,三鼎甲当如探囊取物一般。”
苏油摇头道:“也是嫂子那句话,知易行难,哪有这么容易。就如这织染,谁都知道双面有花更好,但是偏却只能单面,不能双面。”
程夫人不禁莞尔,将帔帛对折,从宽变细,没有印染的一面便被折进内层,这问题便解决了,嘴上却道:“说得也是,那也未免太小看天下人了。”
话虽如此,可神色之间却颇为自傲。
苏油也没法不服,文字学问,八大家大宋一共六个,三个就出在这院儿里,你敢不服?你敢不敢不服?
老老实实坐下来,打开韵学,开始念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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