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个苏油想起一件事,正月里大朝会,自己如今也是朝升官了,到底要不要参加?
想想觉得不稳当,必须得找个人问问才行。
找谁呢?刚刚回京,还不知道有没有眼睛盯着自己呢,第一个找谁,搞不好就会被贴上标签。
算了,老堂哥在礼部做事,这些应该懂,还是等他回来比较合适。
想到大宋的党争,苏油便有些蛋疼,站保守派这边吧,会被猪队友连累;站改革派那边吧,很可能会被黑心队友背后捅刀子;自己早就打定了主意——不党。
不无聊站队,走张方平赵抃的路子,成为能吏,以事功出头,这是哪一方都需要的人。
可能会遇到磋磨,或者一时的弃置,但是功名都是自己挣的,稳。
和各种人都能够合作,这才是一个成熟政客的应有素质。
然后一路搜捡人才,形成自己的力量。
想远了,先做饭。
厨房里清锅冷灶的,老堂哥和苏小妹操持着这个家,效果可想而知。
一个痴迷文科,一个痴迷文科和理科,这好歹是过年呢!连腊肉香肠都木有还怎么过年?!
苏油对张麒说道:“去隔壁周大家里拎两块腊肉回来,偷我家腊肉香肠方子还有理了他。”
张麒去了,没一会儿又回来了,笑得打跌:“周大同意了,周大浑家不干,拦着门呢,说是香肠方子没给全,香肠不香,小苏探花欺负人。”
苏油哈哈大笑:“你看,家中就是要有个会理事的女人才行。明明告诉她拌料的时候十斤肉得加半斤永春露,就是嫌贵!”
“你再去告诉她,周边都是外国使节,有的是钱。将本钱折进去,多的都赚回来了。要是害怕不妥,从我这里借酒,到时候赚了记得还我本息就行。”
没一会,张麒扛着好大两块腊猪腿回来:“这回妥了!小少爷你也太逗了,多少大事忙不过来,还帮周大家的搞产业做买卖。”
苏小妹和石薇看过白龟,现在也站到门口,啐道:“帮人还不正经帮,非要弄得吵吵闹闹的才开心。”
苏油笑道:“我就喜欢这市井气儿怎么着?哇塞周大家的今年算是开窍了啊,这可是阉猪腿呢,看看这臀上的肥油!”
苏小妹说道:“一头当过去两头,司农寺的人傻,郑州的农人可不傻,这法子如今已经传开了。”
苏油笑眯眯地摸着猪腿:“你当他们就真傻啊?揣着明白装糊涂呢。大宋有些事情,只能做不能说的……对了家里风萝卜总有吧?”
苏小妹摇头。
苏油叹气:“你叫我怎么说你们才好?小七哥!小七哥你再去周大家叨扰一趟!猪腿都给了,不差几个风萝卜!”
苏小妹有些无语:“你就非得吃人周大家都风萝卜?差什么东西买不行,非要借来还去的。”
苏油笑道:“小妹你就不懂这个了,这是邻里亲睦之道。还站着干啥?去菜地里摘点青蒜。”
风萝卜就是开水烫死丢屋顶上吹到半干的萝卜,切块炖腊猪腿,那是一等一的滋味。
做成一个锅子,围炉而坐,再烫点萝卜白菜,味道也不错。
豆芽就别想了。
饭菜做好,苏辙也回来了:“就说门口大黄马是谁的,薇儿来了?可长成大姑娘了。”
石薇很不好意思地施礼:“明允堂哥。”
苏辙笑道:“你和明润本就自小相识,还要故意隔离,呵呵,石亨之那一套,反而做作了,一家人,自然就好。”
苏油说道:“眉山自然不需要忌讳,不过石家老太君那里怕是难过关,薇儿待会儿你还是回去比较好。”
苏小妹促狭地搂着石薇肩膀:“你跟哥哥不是有老办法嘛,到时候还是丢石子联系呗。”
石薇顿时满脸通红,跺着脚不依:“小妹!”
苏洵端着杯子,乐呵呵地看着几个小的胡闹。
苏油怕石薇面子薄,赶紧转移话题:“堂哥,这回来就赶上大朝会,没经历过啊,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苏洵说道:“按理你应该是大朝会后,先去中枢述职,然后再去审官院待选,之后再得授职吧?”
说着说着自己先怒了:“你都做到运判了还弄不清楚这些?反倒来问我?!真是岂有此理!”
苏油赶紧赔笑道:“这不是被轰出去然后又被拎回来的吗?这里头的弯弯绕都没有过过手,就跟提线木偶一般。”
苏洵也在琢磨:“你在夔州做的好大事体,朝廷不会看不到的,这样,我给你介绍个人,你去找他打听打听。”
苏油问道:“谁?”
苏洵说道:“说起来,这位也算是我们的宗亲,是福建芦山堂的那一支。你该叫宗兄才对——苏颂,苏子容。”
“芦山堂那一支男少女多,得亏你这位宗兄侍奉供养的周道,大家融洽无间,富相公称他为‘古之君子’。”
苏油问道:“如何问他就可以?”
苏洵说道:“他呀,从皇佑五年任馆阁校勘开始;到后来大理寺丞,同知太常礼院;到后来集贤校理、校正医书官;再到后来太常博士。小十年间,一直就在馆阁太常寺和图书典籍打转,刚换了一个开封府界提点诸县镇公事的差遣,转眼又升为修起居注了。”
这就是当了十年图书管理员,转眼就要发达。
苏油便对苏小妹说道:“看吧,也有当官不挪窝的,这宗兄打考上进士后就没出过开封府。”
苏小妹“切”了一声:“还不是不得自在,不过集贤校理是个好职务。”
苏油说道:“那就没毛病了,太常寺冷板凳坐十年,换我也把朝廷典章翻烂了。”
苏洵笑道:“你这嘴啊!还是他先来找我的,说是《图经本草》二十一卷已然完成,现在需要编印,这部书里有大量的图画,听说你精擅此道,想找你询问。”
苏油笑道:“那太好了,明日我便登门拜访,再带上两瓶永春露。”
苏洵说道:“别,那你连门都进不了。你这宗兄,平生不受苞苴,只有一位学生,每年会带一罐双井水给他。”
苏油停下筷子,一脸的肉疼:“水倒是也有,子午道上铁门关背过来的,就是有些舍不得……罢了罢了,明天我也给他带罐水去就是。”
吃过饭,石薇要走,骑上大黄马,不许苏油相送,一夹马腹去了。
苏油恋恋不舍地看着石薇娇俏的背影:“好嫉妒……”
张麒莫名其妙:“你嫉妒姑奶奶啥?”
苏油痴痴地说道:“你不懂,我是嫉妒那马……”
次日一早,苏油骑上拳毛赤,前去苏颂家中。
苏颂在仁宗朝一直不显山不露水,如今新皇登极变成修起居注,这是和知制诰一样的地位,属于皇帝身边最信任的有能力的红人。
不过早先没人来舔他,如今别人想舔,他也不给别人机会了。
甩鞍下马,苏油捧着罐子,对老门子说道:“眉山苏油,蒙宗兄相召来见,烦请通报。”
小苏探花如今也算是汴京名人,汴京的民间分析家早将他的履历翻了个遍,从五岁出山到十五治夔,说得就跟一路看着苏油长大的一样。
老门子上下打量着苏油,就抱着一个破陶罐,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笑道:“小少爷来了,都不用门子通禀,你进去吧。”
进入门内,是一处小院子,冷冷清清,旁边一间书房,书柜一直高到屋顶,一间屋子里除了书还是书。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正在伏案抄写。
中年人抬头,见到是苏油:“宗弟来了?”
苏油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呃,兄长,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中年人就是苏颂,微微一笑:“冰纩牵风沉碧澈,柔枝照影送徐徊。”
苏油这才恍然:“对对对,赏花宴上我们见过的。”
说完又觉得好奇:“宗兄,当时你写的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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