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消息,都是苏颂进入辽境之后详加打探,然后命四通商号听风阁送回来的。
其实苏油也犹豫过要不要救辽国太子耶律浚,以如今四通对辽国的渗透,利用太子党,派遣新军小分队将耶律浚救出,其实不是难事。
但是最终还是放弃了,难得耶律洪基这么好的皇帝,而且耶律浚对大宋其实没有什么价值,没必要打扰辽国的正常进程。
摇头说道:“这回好,我大宋遭天灾,辽国遭人祸。”
赵宗佑也摇头:“满朝奸佞,还不如两位女子。”
这次事件,辽国倒是出了两个难得的女子。
一个是太子党耶律努的妻子萧意辛。
萧意辛本呼图公主之女,耶律洪基看在公主的面子上,想在流放耶律努前,让萧意辛与他离婚。
萧意辛拒绝了:“陛下以妾葭莩之亲,使免流窜,实天地之恩。然夫妇之义,生死以之。妾自笄年从努,一旦临难,顿尔乖离,背纲常之道,与禽兽何异!幸陛下哀怜,与努俱行,妾虽死无憾!”
到了流放地,萧意辛亲执役事,面无难色,事夫礼敬,比以往更加体贴。
还有一个女子,是太子党耶律迪噜的妹妹耶律常格。
耶律常格是与萧观音齐名的大才女,曾经作诗讥讽耶律伊逊,会其兄耶律迪噜谪镇州,常格相随。
满朝官员屏息讨好耶律伊逊,太子之废,官员们就跟没事儿一样,扬扬如平时。
耶律常格在谪所,恒布衣疏食。有人问曰:“何自苦如此?”
耶律常格回答:“皇嗣无罪遭废,吾辈岂可美食安寝乎?”
闻者愧之。
苏颂此次出访,目的是刺探辽朝政局,但是名义上,是贺辽主生辰。
因此还带了不少工匠,还有一套大钟零件。
耶律洪基好大喜功,听闻汴京有钟楼,便想着在上京也要修建一座。
苏油狮子大开口,三十万贯一文不少,抵消了今年一半的岁币。
苏颂到辽国督建钟楼,遇冬至,发现冬至在辽国日历比宋国晚一日。
辽人也有司天监,司天监的人很生气,因为现在的辽人也喜欢用大宋的历法,大宋的日历,印刷精良,使用方便,很受欢迎。
于是他们就发难,挑衅苏颂:“两国历法到底哪国是对的?”
苏颂可没打算教辽国人学历法,只回答道:“历家算术小异,迟速不同。如亥时节气交,犹是今夕,若逾数刻,则属子时,为明日矣。”
“如今有了钟表,我们已经知道各地随东西位置不同,日出时点其实是不同的。”
“这个不是什么大毛病,大家怎么方便怎么来就行了。”
“至于说宋历在辽国盛行的问题……那些都是盗版。”
“正版日历的商家,每印刷一本都是要向大宋司天监交一笔费用的,而我在朝中,从没有听说辽国向大宋缴纳过这方面的费用。”
这脸打得火辣辣的痛,苏颂的话翻译过来就是——你偷我们的东西不给钱还有理了?
耶律洪基认为苏颂说得很有道理,于是又要求宋国提供一口紫宸殿那种座钟,他好带着打猎玩,顺便看看到底是不是如苏颂所言,东西方日出时间不一样。
苏颂表示这个是可以的,但是钟表是四通商号的神奇产品,大宋也只能替辽朝代购,不过紫宸殿的座钟太贵了,主要贵在装潢上,一座就得花掉三十万贯。
要不来个简装款的,十五万贯那种?
耶律洪基不服,三十万贯就三十万贯!就从明年的岁币里抵扣!
苏颂使还,以奏,赵顼嘉许道:“朕尝思之,此最难处,卿所对殊善。”
因问其山川人情向背,苏颂对曰:“彼讲和日久,上下相安,未有离贰之意。昔汉武帝久勤征讨,而匈奴终不服;至宣帝,呼韩单于稽首称籓。唐自中叶以后,河湟陷于吐蕃,宪宗慨然有收复意;至宣宗时,乃以三关、七州归于有司。”
“陛下,宣帝之能,实不如汉武;宣宗之能,也不如宪宗。由是观之,外国之叛服不常,不系中国之盛衰也。我朝只需要励精图治,以待有时就可以了。”
赵顼以为然,用交趾金宝和此次海贸的所得的金银,又造了二十库封桩钱,以为今后北伐的军费,作诗“每虔夕惕心,妄意遵遗业。顾予不武资,何以成戎捷。”一库以一字命名。
命知开封府,同时检点宋辽往还记录文献,编写著作。
和苏油相关的人事还很多,邵伯温回到陕西,整理父亲的遗稿,将《皇极经世》、《观物内外篇》、《渔樵问对》,《伊川击壤集》上呈朝廷。
衍伏羲无天之旨,着书十万馀言。
赵顼追授邵壅秘书省着作郎,赐粟帛。宰相吴充请于帝,赐谥康节。
程颢近水楼台先得月,为邵雍作墓志铭,称其为“内圣外王之学”。
今年除了河东灾情,是大宋大发横财的一年,十一月,辛酉,群臣五上尊号曰奉天宪古文武仁孝皇帝。赵顼不许。
癸亥,以屯田郎中、知沅州刘嗣,提点荆湖南路刑狱。
礼部员外郎,提举司天监地理司苏元贞,升殿中侍御史,知郑州,处理水患善后事宜。
为了抗洪,中书申请诏改城门名称,将汴河北门改名为宣泽门,水门南北改名为大通门。下流南水门改名叫上善门,北水门叫通津门。
五丈河下流水门叫善利门,而上流水门旧无名,赐名曰永顺门。
这样的抗洪方法,跟摇旗呐喊救日食那样,很大宋。
蔡确又升官了,升得苏油心惊胆战。
事情的起因还是浚川耙。
黄河大水之后,都水丞范子渊上奏,疏浚黄河工程,多赖浚川耙之力,之所以黄河大水,是因为受文彦博阻挠,后来抛弃使用之故。
赵顼就派知制诰熊本等人去考察,熊本回来之后,表示赞同文彦博的说法,上书范子渊胡说八道,浚川耙根本没有用。
范子渊请求面见赵顼,为自己申辩,然后说熊本等人,是看到王安石被罢相,臆测文彦博将入朝,故意附会文彦博的说法。
如果问题是这样,那就严重了,赵顼大怒,下令蔡确按察,查明熊本和范子渊到底孰是孰非,又令中使冯宗道,监督范子渊用浚川耙疏浚汴河,考察效用。
冯宗道带了皇家理工小队测量汴河,统计数据之后,发现浚川耙是刨坑神器,汴河“有深于旧者,有为泥沙所淤更浅于旧者,有不增不减者,大率三分各居其一。”
每天将测量数如实报告了赵顼。
正好荥泽河堤将溃,赵顼诏判都水监俞充往治之。
俞充治理荥泽河后上奏,说河欲决,赖用浚川杷疏导得完。
范子渊有画了浚川耙淘河示意图,信誓旦旦说浚川耙的确有用,于是赵顼又有些糊涂了。
就在此时,蔡确别出蹊径,弹劾熊本等人受命考察时,曾经有不守法纪的行为,证据确凿。
于是浚川耙到底能用不能用的问题,就不了了之了,熊本被赵顼罢黜,蔡确代替他,成为知制诰、知谏院兼判司农寺。
新法派新进第一人。
好在苏油手底下也有人入朝了,蔡京。
蔡京以荆湖开发的大功,被任命为中书舍人。
此时蔡京的弟弟蔡卞已是中书舍人了,按规定,兄弟同朝做官要以先后为序,于是蔡卞请求排位在蔡京之后。
兄弟二人同时负责起草皇帝诏命,一时成为朝堂佳话。
苏油对蔡京很放心,不是对他的人品,而是对他的心眼——给我好好看住那个蔡确,这个人,很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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