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赵野现在就见不得晴天,甚至恨不得能够师从一代神箭手后羿学就一身箭术,将天上那光芒万丈的火球射落下来。
虽说京城之事令人匪夷所思,可赵野明白大人需要的是最真实的消息,而不是经由自己等人自作主张或者随意揣度后提取的内容,自己只需要打探和整理消息,再汇报给大人即可。
三人索性将京城之事完全抛诸脑后,只带了些许干粮便打马西行。
虽然唐芊芊护送唐周离开雒阳的事情已快过去两个月,但值得庆幸的是,唐芊芊一行实在令人瞩目。
妖娆多姿的胡女,香气袭人的黑袍,残破不堪的马车和漆黑如墨的棺材,令人闻之便画面感顿生,沿途客栈、酒店又怎可能轻易忘记?
出了雒阳,赵野、张严、李宽三人便马不停蹄经弘农、过京兆、穿扶风、渡汉阳、越南安、走金城、最后横跨武威由张掖直抵酒泉敦煌,途经司、凉二州十数郡,夜宿荒山野岭,日行大山戈壁,风尘仆仆餐风饮露。
一路下来,当日威风凛凛的白马义从精锐活脱脱变成了三个衣衫褴褛的乞丐。
入了凉州,沿途的风景又与司州等地大不一样。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单调的黄色,山丘、胡杨、商旅、客栈、箭墙,还有那古朴沧桑的边城,身上都盖着一层厚厚的黄沙。
无垠的戈壁粗犷豪放,雄浑壮阔,苍茫的天地间除了偶尔可见的商旅,就只有烈日与黄沙相伴。黄沙漫卷,仿佛一道道巨浪从天际倾泻而来。烈日狂暴,如同一只只熔炉自地底喷射而出。
“呸!”赵野吐了吐口中的沙尘,倒掉靴子中的沙土,问道,“我们走了多久了?”
“离开雒阳,咱们一直快马加鞭,到现在应该有二十四五天了吧,这一路上见到的女人,除了酒馆里尖酸刻薄的老板娘就是满脸灰尘的使唤丫头,都说塞外出美女,老子是一个都没有见着啊!奶奶的,以后回到京城只怕连一只母猪都觉得漂亮!”
听闻张严的话,赵野和李宽二人指着张严哈哈大笑。
张严脸上早已灰一块黑一绺的,只剩下一圈洁白的牙齿。见二人大笑,张严也不为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继续说道:“据酒泉那个老板娘所说,唐芊芊她们一行不过比我们早三天到达敦煌而已。
雒阳到敦煌四千多里的路程,他们足足走了两个多月,按照行程计算,咱们在玉门关就能迎头赶上!”
赵野点了点头,看着逐渐西落的日头和空中盘旋唳鸣的兀鹫说道:“恩!早穿皮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这话果然不假。特么的这沙漠中白天如烤炉,晚上又冻得要命。
两位兄弟,看来我们还得加把劲,争取早日走出这该死的沙漠赶到玉门关,否则我们特么的就要成为那狗日的腹中之餐了!”
“头儿,兀鹫只能是鹫日的,如果是狗日的,那就是杂种了!”张严抬手指了指头顶盘旋不去的兀鹫,三人一阵大笑脚下却暗自加快步伐,渐渐消失在茫茫的沙漠戈壁中。
……
玉门关,始置于汉武帝时期,乃河西四郡武威、张掖、酒泉和敦煌通往西域各地之门户要塞,与河西四郡及阳关并称“列四郡,据两关”。
永平十七年,汉重设西域都护,耿恭关宠为戊己校尉。永平十八年,北匈奴下车师国,车师叛汉合谋耿恭。汉军粮尽,煮铠弩食其筋革,拒绝投降,死守金蒲城。
至汉章帝继位,章帝直接上演了一出东方版的拯救大兵瑞恩,启动紧急救援计划,令张掖、酒泉、敦煌三郡以及鄯善国军队共计七千人援边关,原城中数百将士仅余二十六人。至玉门时,所存者十三也!
史称:西汉苏武,东汉耿恭,十三将士归玉门!
玉门关,虽已残破,入眼处尽是黄色的沙,黄色的墙,黄色的树以及黄色的人,并无半分江南的颜色,甚至远远望去也只是茫茫沙漠中一个小小的土城。
但,这里是大汉的疆土,这里是大汉忠魂铸就的铁血城池。
二牛和狗剩手握着长戈站在城墙下,他们虽然出生于这贫瘠之地,也无赫赫战功,从军十载依然只是一名小小的守城士兵。
可这一切也不能阻止他们对十三将士的向往和热爱,他们崇尚十三将士的热血铁骨,也崇尚十三将士的烈烈豪情,他们在生活中的一切,也都如十三将士一般严厉的要求自己。
现在,他们就如同猎鹰一般双目炯炯的凝视着远方,也凝视着从沙漠中越来越近的人群。
“站住,你等是什么人,来玉门关有何公干,速速报上名来!”二牛和狗剩长戈一挥指着来人高喝道。
来人仅有三,不要说人群,就是一支小小的队伍都算不上。但那三人实在可疑,三人都是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一头乱发蓬蓬松松的卷在头上,衣衫褴褛,满面灰尘。
听见二人的怒喝,中间那人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一张路引递了过去,弯着腰一脸的谄媚:“大人,我兄弟三人乃是雒阳商旅,到关外经商。”
“就剩你们三人?”一名守城士兵怀抱战戈啧啧一笑,不怀好意的看着三人,“三个正值当年的壮汉,不会是胡人奸细吧?”
那人急忙又从怀中掏出一串铜钱塞到那士兵手中,不断的鞠着躬:“大人,可千万别这样说。过鸣沙山的时候,因遇沙漠风暴,数车的青瓷、丝绸及商队的护卫和和其余同伴尽皆埋于鸣沙戈壁之下,只有我们兄弟三人逃生。
还请大人务必行个方便,我兄弟三人都是雒阳王家的仆人,这一路的茹毛饮血沙海风暴才变成这个样子的。不瞒大人说,我兄弟三人已被那狗日的沙漠吓怕了。
我们打算在玉门关休息几日,看看是否还有其他回京的商旅,然后再随同他们一并返回雒阳。”
恩,还算识得情趣知道孝敬老子,果然不愧是中原来的,不像那些本地的亡八,三杆子也诈不出一个屁来!
那守城士兵掂了掂手中的铜钱满意的点了点头,突然觉得手中一轻,铜钱已被二牛一把抢过丢给那人。
“此非战时,哪里来的那么多胡人奸细?都是你们这些不分良贱的亡八,除了压榨百姓一昧贪财还能做些什么勾当,当年戊己校尉的脸都被你等丢光了!”
“你!”守城士兵气得蹬鼻子上眼。
那狗剩一把打掉守城士兵的手指,喝道:“你什么你?前天那个胡娘入关,人家只不过护送兄长的灵柩回乡,就被你等调戏勒索恶意刁难。
人家灵柩如今还停放在城中寺观中,你特么的怎么就不敢再去检查?天下穷人一家人,你也是穷苦出生,你贪污索取自己兄妹钱财的时候就不会感到羞耻吗?”
守城士兵神情讪讪,那三人却是低头相视一笑。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玉门关没有柳树,只有胡杨,一株株形态各异的胡杨树。
待入得城来,赵野三人找了一间客栈安顿下来,听着城中更夫打更的“梆梆梆”声,见月亮高高挂在胡杨枝头,各人才罩上一件夜行衣蒙着脸面,躲过巡城士兵,直奔城东而去。
城中只有一间寺庙,名唤驻佛寺,就在城东柳叶巷附近,乃当年摄摩腾与竺法兰两位高僧东去雒阳时曾驻脚之地,因后人缅怀,故更名“驻佛寺”。
驻佛寺方圆五六百平米,除了一间供奉着法身毗卢遮那佛(大日如来佛)、报身卢舍那佛(净满佛)和应身释迦牟尼佛三身佛的大雄宝殿外,还有大小十数间的僧房和客房。
赵野悄悄向二人打了个手势,示意二人留在殿中接应,自己已隐藏在黑暗中悄悄向后院摸去。
没有晚课,僧房早已熄灯,还亮着灯的是一间客房,一间挨着驻佛寺住持的客房,五六道人影映照窗棱之上。
不敢打草惊蛇,赵野自然不敢靠近,谁知道那唐芊芊是否就是这驻佛寺主持的私生女呢?否则,凭什么那唐芊芊就能将唐周的遗体存放于此,而守城的士兵也不敢前来骚扰呢!
赵野屏住呼吸将身藏于不远处假山之下,刚刚潜入假山,便听见客房内一人高颂佛号:“阿弥陀佛,檀越既已离去,罗睺自当重生。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殿下行事暗合佛法,他日天下稳定之时,我教定然能够普照中土。”
普照中土?这些秃驴也想染指我大汉江山?啊呸!
赵野看着窗台上的影子,虽然不能看见其面貌,却可以看见其嘴型,知道适才便是右侧那人在说话,暗自点了点头,又见中间一人沉思了片刻,转向左侧一人开口言道,声音却极是嘶哑:“金鹏以为彦达缚所言如何?”
那唤作金鹏的点了点头,声音甚是雄浑:“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年初至今,中土战乱纷纭黎民失所,太平道妄图逆天行事,在大汉左右中郎将皇甫嵩、朱儁的攻击下节节败退。
几月个前尚且势如中天的太平道,如今已龟缩在宛城和广宗寥寥几处。贫僧相信太平道指日可平,如此之时,正是我教发趁势而起扬光大之机!”
因果?特么的想要图谋我中原还要找一堆借口,果然可恶!
赵野啐了一口痰,又透过假山的缝隙瞧去,只见先前那彦达缚向中间那人行了个礼,继续说道:“罗睺已于昨日离开玉门关直赴凉雍,贫僧愿与金鹏遵从殿下法旨传道中土。”
中间那人点了点头,右手置于胸前:“阿弥陀佛,中土糜烂百姓遭殃,小乘佛法仅度己而不度人,实在乃我佛教弊端。所以为了广大我教佛法,我等当尽心上求佛道下化众生,传扬我大乘佛法,贫僧以为若发此心,一切皆能具足。”
声音婉转低沉仿若呢喃软语,却又格外的毅然决然。莫非这人竟是一女子?或者就是佛家口中的所谓比丘尼!
赵野蓦然一惊,抬起头来,却见那金鹏和彦达缚合十稽礼,接着一声暴喝,如春雷绽放:
“什么人,胆敢擅闯我佛门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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