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章、韩遂、北宫伯玉、李文侯、宋建和王国数人正坐在大帅营中商讨西凉大军下一步计划。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个人影从大帐外窜了进来,那人八尺有余,面容奇异行色匆匆,左手臂处衣袖浸着隐隐血迹。
边章知道此人正是北宫伯玉麾下勇士第一柯木智,见其擅入大帐没有分毫军规,面色一冷正待呵斥,便见那柯木智已迅速奔至帐下,站在北宫伯玉面前瓮声瓮气道:“豪帅,末将适才巡哨大营,听见营中流言纷起,有兄弟传言:天狼犯界,白石无踪!”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北宫伯玉一声厉喝,一双怪目瞪着柯木智,眼中丝丝都是怒火。
也不知那柯木智是脑袋短了路还是犯了二,竟然真的再次说了一遍。“天狼犯界,白石无踪”八个字如惊雷一般轰然在营中炸响,白宫伯玉和李文侯同时站了起来。
要知道北宫伯玉和李文侯麾下尽是东西两羌男儿,聚集着湟中义从、凉州义从、当煎、勒姐、北地先零等诸羌,甚至还有参狼羌和白狼羌的那些家伙,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一个处理不好足以让二人麾下的所有士兵陷入慌乱之中。
整个东西两羌全民皆兵,不管男女从上至下,哪一族的羌人不是充满狼的血性,哪一族的羌人不是对荒原野狼的崇拜和敬仰深入骨髓?而参狼羌和白狼羌这两大部落,更是不但以狼为图腾,至今还以狼族后代自居!
天狼犯界?
除了东西两羌,这里特么的哪里还有什么天狼!
当然,这四个字二人或许可以安之若素一笑了之,但最后这四个字却让二人如坐针毡,再也坐不下去,甚至就连边章及韩遂等人也同时站起身来,直愣愣的盯着柯木智。
白石无踪!
四个字如一座大山一般压在众人心头。
龙来氐羌黄河头,张温说的固然不错,但羌人对白石的膜拜又岂止仅仅是因为其源起之故?
羌族是一个多神崇拜的名族,在羌人眼中,万物皆有灵。不管是天、地、山、木、火、水、五谷以及先祖都是神灵的化身。而白石,在羌人眼中则代表了所有的神灵。
将白石放之于山顶,则为山神;放之于田边,则为地神;放之于家中神龛,则为宅神、先祖神甚至五谷神。
在羌人的英雄史诗《羌戈大战》中曾提到:‘白衣女神立云间,三块白石滚下山。三方魔兵面前倒,白石变成大雪山’。以及‘三座大雪山,矗立云中间。挡住魔兵路,羌人得安全。’甚至还有‘白构出阵很沉着,三块白石击戈人。白石击中戈波头,头破满脸鲜血淋’等等。
而另一部史诗级神话《木姐珠和斗安珠》中同样也曾记载到:羌族男性始祖斗安珠为大火烧伤,女性始祖木姐珠请求端公祖师阿爸木拉救治斗安珠,阿爸木拉便曾用烈火烧红三尊白石,烧水取气为斗安珠熏身。
白石!
那是羌族所有神灵的化身,那是羌族人期望和希冀,那也是羌人的精神和灵魂的寄托所在!那更是羌族人眼中的神石!
哼,白石无踪?神石都没了踪迹,谁特么的还能保佑我等,我等生死无地还征战个屁!我羌人的部落中居然敢有人口出这种狂悖之言,简直就是数典忘祖罪无可恕!
北宫伯玉一脚踢翻身旁的胡椅,怫然作色指着柯木智怒喝道:“柯木智,究竟是谁人在背后辱我羌族神祗?这等妄悖之徒竟敢在背后嚼舌根动摇军心,你可曾与本帅拿下?”
柯木智拱了拱手,恶声恶气道:“豪帅,这些都是那只小参狼所言,末将已将其捉拿归案,暂时收押于末将帐中。不过事涉神灵和参狼羌,末将不敢自专,还请豪帅定夺!”
小参狼就是参狼羌的少族长勒勒,参狼羌乃北宫伯玉麾下除当煎、湟中和先零外的另一支大的羌族,素来甚是敬重北宫伯玉,追随北宫伯玉多年,打起仗来冲锋陷阵争先士卒,北宫伯玉一向依为心腹。而少族长勒勒更是与柯木智一般,同样也有万夫不当之勇。
但是如今这勒勒竟然敢口出狂悖之言动摇军心,岂能轻饶!
北宫伯玉腰间曲刀出鞘,寒光四射,一刀劈在案椅上,“咔擦”一声,椅分两瓣木屑纷飞:“哼,自专算个鸟啊!这样的家伙,不管他是参狼羌的小参狼还是老参狼,胆敢污蔑神灵辱及先祖,本帅就饶他不得!”
“伯玉,暂且等等!”
还等?等个屁啊,再等下去黄花菜都凉了!北宫伯玉一怔,心中的怒火越发不可收拾,一只大手已经拦到了自己身前,边章走了过来,和声说道:“伯玉,天狼犯界白石无踪,此必汉贼动摇我军心之奸计!以勒勒的脑袋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来?又怎么可能想出这些阴诡之计?”
“那大帅你的意思?”
“伯玉稍安勿躁,只要我等查明营中奸细整肃军规,何愁汉贼奸谋不破?张温已经开始散播谣言了,说明了什么,说明大汉军队已经拿我等束手无策,说明大汉军队已经要跨了。
我羌凉男儿都是上山打得猛虎下海擒得蛟龙的汉子,难道仅仅因为他们的两句胡言乱语,就真的散了?他们也小看我羌凉的血性男儿了吧!”
不得不说这边章还真是一块做政委的料,不过三言两语北宫伯玉就渐渐冷静了下来,疑惑的看着边章问道:“大帅说过军中讲究的是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这勒勒在军中散播谣言对白石神灵不敬已然触发军规,若是不罚,岂非容易上行下效,对军令不利?”
“不错!动摇军心辱及神灵确实该罚。不过,那老参狼毕竟是伯玉你的心腹,打狗还得看主人吧!伯玉,依韩某之见,莫若明日与汉军对阵之时便让这参狼羌攻打头阵,力争一战破敌将功赎罪。”韩遂眼中闪过一缕精芒。
果然不愧是九曲黄河玲珑心,这种的情况下都能想出一个一石二鸟之计来,一边给北宫伯玉搭个台阶,一边又悄悄给北宫伯玉挖一个大坑!
边章朝韩遂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正待说话,忽听得帐外喧哗声起金戈齐鸣,仿似炸了营一般。
众人齐齐奔出帐外,只见帐外的士兵如痴癫一般,双手颤抖的握着刀剑跪于尘土中,嘴里念念有词,身如筛糠面似黄土,紧张的望着半空。
半空中,数十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划破漆黑的帘幕,白色的痕迹仿佛一把把银色的长剑将天空劈为两半,又像是一把把巨大的刷子用力的刷在夜空中,留下一道道白色的光芒,转瞬消失在夜空中。
众人一时惊呆了!
天狼犯界,白石无踪!
刚才众人还说这是汉贼谣言,可是这脸怎么就打得那么及时,众人甚至都能感到脸上火红火红的,一阵阵的生疼。
天狼犯界,白石无踪。随着天空中的那一道道白色的光芒消失不见,这句话再也不是军中的谣言,而是实实在在摆在眼前的事实!
边章看着天边的流星雨和跪伏于地的西凉士兵,嘴里喃喃的叨着这两句话,双目失神冷汗叠出。当谣言变成事实之后,他还能拿什么向军中的羌族将领和士兵解释?他还能拿什么去安抚自己的部队?
没有,绝对没有!
饶是他颖悟绝伦智深如海,他也没有一丝办法。因为,白石那是所有羌族儿郎心中的圣地,容不得任何人玷污的信仰!殚精竭力的谋划了这么久,他还没有发力,他就已经败了,他的军队已经没有了军心,美阳会战?那只不过就是一个笑话!
边章无神的看着还在地上祈祷的士兵,无力的摇了摇头,拖着双脚缓缓向营帐中走去。
蓦地,营门外一声炮响,三支寒镝齐鸣,数朵绚丽的白莲在半空绽放,印证着西凉主帅心中的不宁,无边的黑夜中扬起一阵雷鸣般的马蹄声,脚下的大地颤动不已。
旌旗滚滚,惨叫连连。
一员骁将头戴紫金兜鍪身披暗黑披风手握一把丈余长的钢刀,在人群中横劈竖砍纵马飞驰,刀尖淌血嘴角狰狞。
“边章小儿,哪里去?”
一声怒喝穿透前方重重的人群,恍若从地狱里冒出来一般,凄厉幽深摄人心魂。边章眉头一抬,只见那把钢刀泛着冷光亦如风一样窜至眼前,幽寒森然。
还来不及躲避,身旁一方马槊如蟒蛇捕食一般刮过一阵寒风,一道身影猛然从身侧窜了出来挡在身前,炸雷滚过耳边。
“董卓逆贼,休伤吾主!”
韩遂、北宫伯玉等人急忙将边章拉开,闪到一边,前方十余步远处刀光剑影、黄沙漫漫,一对良将隐匿尘雾中,那柯木智已纵马飞奔迎了上去,和董卓已经战成一团。
但见:
一个头戴紫金兜鍪,身披暗黑披风,一杆大刀左砍右劈神出鬼没,一个头绑白色巾带,身着灰褐狼袍,一方马槊横格直刺飘忽不定;一个是久经沙场的大将,一个是数历荒原的野狼;大将只为杀敌,野狼努力求生;两人正逢敌手,一对骁勇战将。
二人放开手脚,刀来槊档,槊去刀横,只杀得汗流浃背,遍体生寒。
斗不上二十合,柯木智须发俱张,蓦地长啸一声,双臂高高扬起奋尽全身之力,马槊从天而降,仿佛夜间那空中的白石一般,倏地闪过一道光华猛地砸向董卓。
“当!”一声巨响,马槊重重的砸在刀背之上,掠起寒光四射星落点点。董卓只觉得全身酥软,在马背上晃了几晃,差点没有栽下马来。
一槊逼退董卓,拔马回转大营见众人兀自惊疑不定,柯木智马槊一横高声怒喝:“大帅,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柯木智马上横槊威风凛凛,可惜配上他那极丑的容貌,却并不像是天将临凡,倒似恶鬼出没人间。
那恶鬼一声怒喝,如霹雳炸响,边章及韩遂诸人一个激灵,恍然回过神来,急急跨上战马落荒而逃,沿途的西凉士兵也纷纷加入逃难大军。
“杀!”
马蹄滚滚,杀声阵阵。
边章、韩遂拔马在前,董卓、鲍鸿追赶在后。
一时间林间伏兵齐出,数万大汉将士一队队、一列列,头戴暗黑兜鍪手执利刃钢刀,如同无数的厉鬼从那幽暗的丛林中冲杀出来,叫嚣着,劈砍着,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金戈盈耳,哀鸿遍野。无数的刀剑撕破了西凉大营的安宁,无数的羌族儿郎成了汉军的刀下亡魂。
……
有人说,凉州就像一个更年期的女人变幻莫测。也有人说,凉州更像是一张娃娃的脸总是说变就变。
夜晚的时候,寒风来袭,仿佛冰峰寒原一样冰冷,滴水成冰冷入骨髓;白日的时候,太阳高照,又如火山烈焰一样炽热,挥汗如雨铄石流金。
但,今夜的凉州则更像是一只饕餮,它那只张开着的血盆大口无情的吞噬着边章的希望,吞噬着羌凉的男儿,吞噬着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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