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孝宽走上玉璧城的城头,巡视了一番,然后通过连接两座副城的城墙,花了一个时辰,将玉璧城的城墙全部巡视了一遍,跟昨天一样,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除了齐军修建的临时“道路”,又往前进了那么一点点以外。
“有点意思啊,这位高都督,可比当年那位高都督厉害。”
韦孝宽笑着对身边的辛道宪说道。
“都督,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啊。”
辛道宪因为这句话,把心提了起来。
当年韦孝宽镇守玉璧城,虽然是打得高欢奈何不得,损兵折将不少。但是,当时的情况,其实已经是非常凶险了。
不客气的说,如果老天爷稍微“暗助”一下高欢,那么玉璧城就有可能陷落。比如说,在韦孝宽防火烧攻城冲车的时候下暴雨的话。
而韦孝宽刚才说现在这位高都督比高欢当年还厉害……这就有点吓人了。
“刚才虽然不是说笑,但我们在玉璧经营多年,也不是任人揉捏的。”韦孝宽皱了皱眉头,眺望对面那座高耸的城池。心中暗自揣摩,高伯逸到底会采取什么行动。
现在玉璧城每日的木柴消耗,都是相当惊人的。而对面新筑的那座城,则有石炭可以用,他们还能从汾河这条补给线上获得不少物资。
虽然严冬的时候,汾河会全部结冰,船只无法通行,对齐军可能会造成一些麻烦。但是,从筑城到现在,已经很长时间了,相信对方的物资已经到位。
对面那位高都督,手段真是够扎实的,一点破绽都不留,稳扎稳打,别看似乎什么都没做,那种时间跨度长,又影响巨大的事情,对方一直没有停下来过。
“韦都督,齐军派人送信,人将信放入放入吊篮以后,就离开了,我们按照您的吩咐,并未阻拦。信件在此。”
一个亲兵匆匆忙忙的跑过来,将一个火漆封口的竹筒交给韦孝宽,竹筒上写着五个娟秀的小字,“韦都督亲启”。
“你看,担心我伪造他的亲笔信,这家伙写信都不亲自写。”
韦孝宽指着竹筒上的字对辛道宪说道。
脑子里出现一些红袖添香和少儿不宜的情节。不得不说,高伯逸这家伙还是个妙人啊。这军中有个女人相伴,还能代笔写信,啧啧,真是会玩。
精通情报的韦孝宽,自然知道最大对手高伯逸的事情,那些风流韵事,也了解不少。
回到签押房拆开火漆,信上面就一句话,字迹与竹筒上的字迹相同。
“明日午时,我将会派人来玉璧城下喊话,有种不要放箭。”
这种激将法,呵呵!
韦孝宽将信放到油灯上烧掉,心中暗想,这高伯逸还真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神人。
战场上,你不让敌人说话,敌人就没办法说话了么?
其实不然。
你麾下的将士,都睁大眼睛看着呢。不让敌人说话,就是自己心虚,对于士气是有影响的。而且,本来一件事没有什么特别的,你越是阻拦,那么你麾下将士就越是想知道,对方到底想喊话什么。
比如说你们的家眷,已经被人全屠了啊之类的。
人有时候就是喜欢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高伯逸在信中说有种不放箭,其实哪怕他不写这句,韦孝宽也会让齐军在城下喊话喊完,而且他还要在现场,见招拆招。
只有这样,才能对士气有着绝对的掌控。
还是那句,战场上双方将帅斗法,那都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没有什么是非善恶的区别,只有成功,或者失败。
失败了,就乖乖的站好挨打!
“明日午时,全军所有将校,都随我去城头,听听高伯逸到底会喊什么话。”韦孝宽镇定的对辛道宪说道。
“嗯,如此也好。都督也在的话,不怕那高伯逸耍花样。”
临战前喊话,这是打仗的老规矩了。当年玉璧之战的时候,高欢就对韦孝宽喊过话,说要是投降的话,就如何如何。
结果怎样,已经在那里摆着了。
……
“这封所谓的公开信,让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破壁城专门建造的一座双层土楼的二楼,郑敏敏难以置信的看着高伯逸。有灯照耀下,她那双清澈的大眼睛满是迷惑,看着高伯逸,像是要将对方穿透一般。
“第一条,周军放下武器者,即脱离战斗序列,成为平民,我军乃仁义之师,不杀手无寸铁之人。守城时要活命,放下武器即可。若放下武器后再次拾起武器,视为对我军不敬,被俘后,永世为奴。
你这到底叫什么公开信,你这是在鼓励周军拼死抵抗啊!”
郑敏敏几乎是要对高伯逸咆哮了。
放下武器就能不死,那么打仗的时候,士兵们就会直接放下武器?
想多了,他们可以在拼死抵抗以后,再放下武器啊。而且还因为杀你没责任,反而在前期可以毫无顾忌的拼杀。连郑敏敏都明白这个道理,高伯逸会不明白么?
“嗯,我现在是你的下属,不是你的妾室。所以为了对你负责,这封信我不能写了。”
郑敏敏将毛笔放在砚台上,罢工了。
高伯逸不由分说,直接扑过去,开始褪去郑敏敏厚重的棉袄。
“喂,你做什么呀。我不写信,你也不能用这种手段对我,我又不是不愿意……”
郑敏敏急了,跟高伯逸亲热是一回事,不写信就被对方动手动脚的,她无法接受这种事情。她是个女人,又不是做文案的机器!
郑敏敏拼命推拒着高伯逸,却发现对方只是假模假样的在衣服上弄来弄去,根本没有脱下的动作。她不由得愣住了。
“刚才你为什么要反抗?”
高伯逸笑着问道。
对哦,为什么呢?
她暗恋高伯逸许久了,也得到了李沐檀的明确允许,两人随时都能玩啊,想怎么玩就能怎么玩,那么刚才她在顾忌什么呢?这不是期盼已久的事情么?
“一个人遇到应激情况,就会下意识的反抗。这是出自本能,而非你的内心。”
郑敏敏瞬间了然。
如果刚才高伯逸继续的话,她很有可能就不反抗了。甚至配合一下也不一定。
“周军将士,跟你刚才的反应也是一样的。齐军打来了,他们就必须要反抗,杀死了敌军,想着会被报复,就会拼死抵抗,这样循环下来,韦孝宽就得到了一支毫无二心的大军。
我们攻城越是死伤惨重,敌军就越是不会投降。”
说完,高伯逸小心的给郑敏敏整理好衣衫,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继续写吧,你很不错,已经学会独立思考了,很多男人都做不到。”
唉,达到你的程度,不是这辈子都做不到么?
郑敏敏轻叹一声,集中精神,开始听高伯逸口述。
“第二条,玉璧城中任何想出城者,经我方搜身,并换掉全部衣物后,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但若是再次返回玉璧城,被我军抓住,斩立决。”
这一条又是无比怪异,郑敏敏反复念叨,总觉得里面有点什么不对劲的,又不太说得上来。
“都督,你这是纵虎归山啊。要是有人回长安或者蒲坂,将玉璧城的状况告诉他们,那要如何是好?这样敌军不是可以从容传递消息么?”
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
“许出不许进,你好好想想就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说了。”
高伯逸卖了个关子,没有继续解释。
“为什么?”
郑敏敏好奇问道。
“你我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你年轻貌美,我血气方刚。你为何不担心我对你心怀不轨?”
高伯逸再次拿郑敏敏举例。
“就你?好几次我都在你怀里了,你还把我推开,要是能心怀不轨那真是……”
郑敏敏反怼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恍然大悟。
心理预期!
她在这里办公的时候,丝毫都不觉得自己跟高伯逸会来个什么轰轰烈烈的巫山云雨。倒不是怕不怕的问题,只是单纯觉得不可能。
但如果换了另外一个高伯逸的妾室,只怕此刻就已经浪得飞起了,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对现实的预期是不一样的。
周军将士在这一条条的不寻常的条款里面,就会感受到“敌军很好说话”,这就是一种心理预期。那么,一旦战况不利的时候,这些人的求生意志开始发酵,他们就会……背叛韦孝宽!
哪怕韦孝宽确实是一位令人尊敬的大将。
“嗯,这条就有点意思了。”
“第三条,天寒地冻,为了避免你们被冻伤,我军会在某个时刻,每日提供一车木柴,供贵军取暖之用。”
木柴?为什么不是粮食?
“这个一车,是多大的车?”
郑敏敏好奇问道。
“大概,就是郑大车那么大的车吧。”
高伯逸给郑敏敏开了一个跟她们家有关的玩笑。
“郑大车是我姑姑……等等,你是说跟一个女人差不多大的车?”
“对,让他们烧个水就完事。”
一个女人平躺着那么大一“车”,这真是……呵呵了。
郑敏敏发誓,她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像高伯逸这么坏的人。
齐军送来一车,那些周军谁知道一车是多大一车?这一点木柴,大概也就够韦孝宽一人用!但是那些周军们不知道啊!
他们一定会认为,是上面克扣了齐军送来的木柴。
韦孝宽如果不收,那么,会得罪玉璧城内所有人。如果收了,那么一样会中套路。而且最最关键的一点就是,高伯逸在明白告诉韦孝宽:我知道你们最大的弱点是什么!不要玩花样!
“这条可真是厉害了。”
郑敏敏觉得高伯逸可以算是各种坏人的集大成者!但是,真的好有魅力啊。她想了想高伯逸经常说的“老实人”,不由得颇为认同。
对于女人来说,老实人或许是好归宿。但是坏人和渣男那是真的香!
一条又一条让人怀疑人生的条令,被郑敏敏那娟秀好看的小字写下,终于到了高伯逸口中的最后一条。
“此番攻城,我军阵亡一人,入关中后,杀京兆韦氏家族一人。死十人,杀十人,上不封顶。
杀光韦氏一族后,从与韦氏一族交好之人开始杀起,包括但不仅限儿女亲家,同窗等,以命抵命。
玉璧城内其他周军将士之家属,我军入关中后,定然秋毫无犯。
各为其主,非战之罪,我军乃仁义之师,为天下大同而战。只诛罪魁祸首,不问其余。”
把人家全家都杀了,还叫只诛罪魁祸首?
郑敏敏感觉高伯逸玩文字游戏的水平,真是登峰造极。别人劝降,都是劝降高层。高层一同意,整座城就降了。
结果高伯逸倒好,跟城中守将死磕,倒是对下层的敌军好,果然是“业界良心”。
不过既然高伯逸是主将,那么作为“文秘”和未过门小妾的郑敏敏,自然是无忧不从。墨迹干了以后,高伯逸将其收好,略带兴奋的说道:“都说善水者溺于水,我倒是很想看看,韦孝宽明日听到这些的时候,到底是什么表情。”
郑敏敏想起高伯逸经常挂在嘴边的“你好骚哦”,硬生生的忍住了说出这句话的冲动。看了刚才写下来的东西,她一个不是周军主将的人,都好想将高伯逸暴打一顿。
“辛苦了辛苦了,今天我心情特别好,来来来,你在这等着啊,我给你搞点烧烤吃。我还特意让人做了个炉子,还有从西域那边过来的香料,啧啧啧,今天刚刚抓的野兔啊,你有口福了。”
高伯逸一边搓着手一边出了小楼。
……
天上太阳高挂,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自韦孝宽以下,玉璧城所有将校都在城头女墙处观望。果然,一个举着白旗,穿着齐军制式纸甲的士卒,十分从容的走到玉璧城城下站定。
他拿着一个铁皮做的大喇叭,扯着嗓子对城头喊道:“周军将士听话了,现在我来宣读一下,我军在此战中的作战准则,事关各位安危,请用心听好!”
这话说完,玉璧城城头一阵沉默,韦孝宽不发话,无人出声。
“有屁快放,放完快滚!”
韦孝宽在辛道宪耳边轻轻交代了一句,后者对着城下大喊道。
那士卒对于辛道宪的蔑视,也不以为意,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照本宣科的大声朗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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