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极八年七月十九日,太极殿朝会结束之后,中书宰相们发出了数道圣旨。
第一道是置龙泉府、鄚州,皆隶辽东道。
龙泉府以渤海上京为主。
这地方说白了也就一个牡丹江市罢了,地方不大,县乡军镇却不少,该归并的还是得归并一下。
永宁、富利是两个附郭县——如汴州之开封、浚仪,西京之长安、万年,东京之洛阳、河南。
这两县仍然保留,一管西,一管东,上京城周围富庶的平原农耕地带尽数括入其中。
第三个属县是肃慎县,县治设于忽汗海瀑布东北约三公里的山顶上——没办法,高句丽人、渤海人都喜欢在山上筑城。
县治在山上,县域则在山西南方的广阔河谷地带,以及南部大片的湖区、山地。老百姓上县城是不太方便,但渤海人费大力气修建的山城也不能不利用对不?
对了,此城东、北、西三面均为悬崖峭壁,南面则是牡丹江。城墙沿山脊修建,周长3590米,墙外侧筑有双重城垣,掘有护城壕。城内有一道腰墙,全长800米,腰墙中辟有瓮门。
整个城墙用巨石砌成,修有15座马面,始建于渤海前期,辽金沿用。
这么一座地势险要的坚城,夏军路过看了一眼就放弃强攻了。
渤海君臣投降后,守军也跟着投降。夏人不费一矢就拿了下来,渤海先人看了要流泪。
附近其实还有一座比之略小一些的山城,周长3000米,两面临湖、一面悬崖。这座城池更离谱,守军一哄而散,逃了个精光。
坚固的石质城墙,还是在半山腰上,有水,有部分田地,围困不住,大炮来了都不好使。若有三千意志坚定的守兵,夏军要攻到猴年马月才能攻取?
说白了,王朝末期了,啥坚城都白费……
第四个属县是上京东南的长平县,位于马莲河流域。这里有重要驿道沟通东京龙原府,人口也不少,后世辽国迁其民至辽西,一下子设了三个县,每个县最少都有两千户。
后世宁安市一带置佐慕县。
渤州整体置贡珍县(牡丹江市桦林镇)。
独奏州郢州也遣使来降,置白岩县(林口县古城镇)。
归并完之后,大夏辽东道龙泉府辖永宁、富利、长平、肃慎、佐慕、贡珍、白岩七县,户籍上有二十多万人。
即便因为战争而损失了一些,但如果清查一番隐户,差不多可以抵消,甚至会有增加。
二十多万人口的府州,关内有些地方还达不到呢。这样的地方,除非实在守不住,不然谁舍得放弃?
鄚州辖粤喜、万平、弘义三县。
粤喜便是哈尔滨阿城区,渤海旧县。万平在今肇源一带,渤海旧县,本名万安,因与五管属县重名,故改名万平县。
以高州置弘义县。高州本渤海鄚颉府所属二州之一,在府治粤喜北二百里,差不多就是后世绥化一带。
鄚州三县在契丹、渤海之间反复拉锯,人烟稀少。去年就开始统计,只剩编户之民两千来户,万余口。辖区内还有差不多同样数量的靺鞨部落,加起来也就两三万人,与上京真的不好比。
中书诸位宰相一度想要罢废鄚颉府二州,化为草原,但被邵树德阻止了。以后可以发配犯人过来嘛,中原反对朝廷的民户,被击败后也可以强迁过来,比如魏博、成德的大爷们。
事实上,第一批移民已经在路上了,最多再有一两个月即可抵达鄚州。他们都是蜀中叛乱者的家属,首批三千户,将安置在鄚州三县。
至于蜀人能否适应鄚州的气候,朝廷就不管了。鄚颉府的渤海人曾被契丹掠走,留下了许多空空如也的宅园,直接住进去即可。自己抓紧时间准备一点木柴,学着冬天怎么烧火炕,慢慢熬吧。
对了,这些蜀人也是部曲,已经有一千名等不及排队的大同军士卒愿意到鄚州落户了——蜀人会种水稻,比啥都不懂的部落野人更能创造财富,还是有不少府兵心动的。
其实也不止蜀人了。
高仁厚正在围攻播州,贼军连战连败,战事十分顺利。
蛮獠们不是傻子。罗太汪也很有号召力,巧妙利用形势,分化瓦解杨端的部众。在这个背景下,很多部落便降了。
高仁厚按照朝廷旨意,对叛乱者进行甄别。
罪行较轻的,稍稍惩戒一番,比如罚点财货、牲畜,再推几个替罪羊出来杀了,便算过关了。
参与叛乱程度较深,且是在王师进攻下,迫于形势投降的,惩罚就比较重了。其中相当一部分要被迁移至辽东道,贬为部曲——他们腾出的空间,或可从河北、关西移民填充。
慢慢来,不着急!
朝廷手里的人力资源还算充沛,粮食也不缺,移民过境的成本还可以承担。至于抵达目的地后,前两年的维持成本,部分由关内承担,部分由渤海国承担,大家都苦一苦,熬过前两年,一切走上正轨之后,基本就不怎么需要输血了。
移民狂人、大夏战神、各民族的慈父邵树德正在承恩殿内休息。
内务府丞储仲业奉诏前来觐见。
入殿后抬眼一看,女儿储氏与圣人坐在一起,笑容满面。
几个契丹人女人坐于下首,或煮茶,或做点心,各自忙着各自的事。
圣人倒将这一帮子女人调教得好生出色!储仲业不敢多看,分别向圣人及储婕妤行礼。
“坐下吧。”起身回完礼后,邵树德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说道。
储氏也起身回了个礼。
她已年近四十,荣宠不衰。圣人喜欢抱着女人一起睡觉,以前赵贵妃最受宠,经常陪圣人过夜。到了后来,就换成她和张惠了。
圣人对女人,不仅仅有生理需求,也有心理需求。
这种过夜也就是单纯睡觉而已。圣人真要发泄,宫官、契丹女奴都可以服侍,发泄完就打发走,在得到信任之前,基本不会和她们一起过夜。
储氏已经侍奉邵树德超过十年,先后怀了五个孩子——当然,按照两人私密间的助兴说法,不是“侍奉”,是邵树德已经“使用”了储氏十二三年。
“人都齐备了吧?”邵树德无事可做,不断翻看着渤海典籍。
积极学习汉文化的国家就是好,一应公文都能看懂。他最近就在翻看渤海历代君王北略以及与日本、新罗交往的典籍。
秘书监也派人进行誊写,原版送往洛阳保存,两份抄本分别送往北平、长安二京入档。
邵树德发现,在渤海对外贸易中,粟特人是主要推动力量,而不是渤海人。
而新罗的对外贸易,同样如此。
粟特这个民族,确实有几分门道,善于钻营,能影响上层人物的决策。
渤海国的航海技术相当不错。他们的船只主要从盐州出发,横渡日本海,抵达本州岛的出羽、加贺、能登一带。34次官方使团,只有3次出过事,31次安全往返,比唐朝的成功率高太多了,不知道是航海技术先进,还是日本海的风浪较小。
但龙原府、南海府的水手、工匠们却可大加延揽,本身水平应该是很出色的。
“陛下,诸属官佐齐备,五百护卫亦整装待发,随时可以东行。”储仲业回道。
“渔网、织机、工具之类的器械呢?”
“装了百余辆车马,都齐了。”
“如此甚好。”邵树德点头道:“另外还有一事,先派人去趟龙原府,收拾下宫殿。朕要在那边会会黑水靺鞨诸部酋豪。”
“遵旨。”储仲业回道。
“先前借道黔中、岭南西道的兵马已入安南,当地局势稳定,储慎仪做得很不错,朕记着这事。辽东道诸州,朕有意交给储慎平。”邵树德勉励道:“储氏,朕很满意,富贵无忧也,当与国同休。好好做事吧。”
“臣谢陛下隆恩。”储仲业眼圈一红,哽咽道。
储氏也擦了擦眼泪,下意识搂住了邵树德的胳膊。
储氏本是河南府一地方豪强,但一跃成为大夏顶级豪门,成为河南的一面标杆旗帜,这份传奇般的境遇来自谁,她很清楚。
出征之前,族中挑了一嫡女献入宫中,圣人收下了,唤其为“小储”。小储貌美,年方及笄,但却不太受宠,仿如当年赵贵妃的侄女赵姝一般,让人颇为忧心。
但储氏富贵之势已成,有时候也不用那么着急了,慢慢经营即可。
“诸事既已齐备,朕就放心了,你下去准备吧。”邵树德说道。
“臣遵旨。”储仲业慢慢退下。
邵树德抱着储氏柔软的娇躯,问道:“朕这些赚钱的路子,你也听过不少了,可有补充?”
“陛下,光裘衣一事,便已赚得盆满钵满,这么多钱,妾都觉得烫手了。”储氏轻声道:“北平一件羊裘便值四百余钱,已可买一斛粮。若是貂鼠裘衣,更要三万余钱一领。内务府赚得这么多,够了。”
“这怎么够呢?”邵树德说道:“朕这钱不是为内务府赚的。内务府只是打个样,让人看到垄断裘衣是多么巨大的好处。这些买卖,朕会与人分享,储家便可以。”
“陛下为储家考虑得够多了……”储氏说道:“再多,恐无福消受。”
“你们不收,朕还不放心呢。”邵树德哂道:“说过同富贵,就要做到。储家子弟有本事的,可推荐一二,将来塞一个进渤海商社。”
储氏叹了口气。
她是储家女,更是邵家妇。储家的富贵已经够了,圣人若有心,还不如为他们的孩子多考虑考虑。
“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裘和鱼,沾这两样,朕已经知足了。”邵树德又道:“这次东行,内务府一定要办好差,绝不能出任何差池。你陪朕一起去吧,惠娘不在,有些事朕都不知道找何人说。”
“渤海王后高氏不就在宫中么,为何不去找她?”储氏低着头说了句。
邵树德闻言,不怒反喜,大笑不已。
渤海国主大諲撰,他已经见过了。老实说有些失望,一个被连番挫折打击得信心全无的年轻人罢了。而且他已经恶了渤海世家,其实没多大用处了。
本欲即刻送往洛阳监视居住,但想了想,暂时没这么做。先关在上京吧,待班师的时候再带回去,这期间说不定还能为他提供点乐子呢。
挺着大肚子的月理朵看了一眼储氏,若有所思,对自己的未来更有信心了。
七月二十,任命符存审留守上京后,邵树德带着内务府官员、宫廷侍卫及侍卫亲军东行,前往龙原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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