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几日的商讨,看着自己毕生的心血化成桌上几本奏章,史清鉴满是欣慰,《奏请军屯御边疏》、《奏请重开慈幼养孤院疏》、《奏请化州境内设立西域边市疏》已经写好,江安义正在一丝不苟地写着《奏请师夷所长疏》。
江安义的眉头微微蹙着,眉梢那道淡淡的伤痕飞扬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划空飞去。史清鉴自认老眼不花,眼前这位几乎能做他孙辈的大人有着一颗悲悯之心,这四篇奏章皆怀着为国为民的热忱。
跟着这样一位主家,或许不光仅为儿孙谋,自己未尝不可以建功立业。虽然自己年过六十,但身子骨还算硬朗,如果能追随主家做一些有益化州百姓的事,也不枉自己此生所学,史清鉴看向江安义的目光多了一切殷切的期盼。
晚上,书房外安勇和石头在比斗,劲气摧残着满树花朵,思雨站在廊下大声喝彩,一会替丈夫鼓劲,一会给石头加油。她身旁围着十几个小丫头,几天功夫,思雨已经混成了大姐头。
书房内沉水香在博山炉内悠然地吐吞着云雾,欣菲将轩窗关闭,笑道:“思雨这丫头,都嫁作人妇了还这般天真烂漫,我看她还没长大,大呼小叫的像什么,让婆婆看见了非说她不可。”
江安义微笑道:“赤子之心最难得,我娘才不会管她。思雨这丫头向来对我不忿,总算这次选拔亲卫我总算露了一手,让她肯叫我大伯了。”
夫妻俩谈笑了几句,便说起了正事。元天教的事是当务之急,朝庭以暗卫和龙卫双重身份给欣菲传来的指令,让她统辖五州龙卫和四十名供奉之力,务求把元天教余孽消灭在化州境内。指令中还提到让江安义配合,在关卡要道加强巡查,让梅弘民所部暂时归他调配,协助欣菲做好此次收网行动。
“督监大人,请您示下吧。”江安义调笑道。
欣菲白了丈夫一眼,心里还是美滋滋的,丈夫并没有因为要听从自己的命令而生出反感,表现出对自己的尊重和理解,按大郑的习俗,女子成了家便要在家中相夫教子,江郎却没有约束自己,让自己仍在暗卫中效力,不管出自什么目的,都让欣菲很感动。
“此事急不得”,欣菲沉吟道:“龙卫的调集和军队的部署都要有一定的时间,那伙贼人刚袭击过我们,此刻必定深藏起来,仓促间无从下手。”
江安义笑道:“为夫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我准备在化州重新清仗田亩,同时查问各家各户的人丁,追查隐户。这伙贼人从青州流窜至此,必定没有户籍,即使包庇他们的人替他们上了户籍,也会留下蛛丝马迹,助追查隐户,或许能逼他们现身。”
欣菲大喜,补充道:“各县都要派人盯着,以防疏漏,只是龙卫拿不出这么多人来,那些供奉恐怕也不会听命,化州有五十三个县,把军队分派出去,每个县不足二百人也无济于事,根本对付不了这伙贼人,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江安义叹道:“是啊,这伙元天教匪人高手众多,光靠龙卫这些人手和梅弘民一万人马怕是难以将他们围住。化州地处边境,四周多有沙漠,逼急了这伙人随便找处沙漠都能逃出境去。”
让这伙匪人逃走,天子断然不肯,此次放权给江安义夫妇,更说明天子对此事的重视。两人愁眉相对,压力山大,一时间都没有什么好办法。外面的比斗结束了,思雨一头闯了进来,看了一眼江安义和欣菲,抱起桌上的冷茶喝了一气,抱怨道:“你们两个成天窝在房里,也不去指点一下安勇和石头的武艺,非得让我出丑。”
欣菲笑道:“我看你大呼小叫的高兴着呢,巴不得当这个师傅。”
见心思被师姐道破,思雨不好意思地岔开话题问道:“你们俩窝在这干什么呢,说出来听听。”
欣菲也不瞒她,把不知该如何清剿那伙元天教匪的忧虑说了一遍,思雨笑道:“大伯还是状元郎呢,连集思广议都不知道,你们想不出办法,不等于别人没有办法。大伯,这化州光县令就有五十三个,你不妨悬赏出去,谁有好主意就奖赏谁,在升官发财的刺激下,保管人人争先,个个有主意。”
思雨说的不错,第二天江安义升坐了府衙,刺史大人养伤有六天了,阖府的官员心中都有些忐忑,不知劫后余生的刺史会怎样发作。张文津禀报了这几日府衙的情况,江安义不置可否,道了起“辛苦”。
刺史大人遇袭,华司马执掌着治安,追查匪徒责无旁贷。等张别驾坐下,华思源红着脸禀道:“大人,卑职根据大人所述,带人前往现场,往西南追出二十里,有乡人说匪人进入沙漠,消失无踪。因沙漠变化异常,卑职恐人马有失,没有再前往追寻,请大人治罪。”
华思源与江安义关系不错,江安义自然不会发作他。江安义笑着安慰道:“华大人无需自责,这伙贼人武功高强,诡计多端,朝庭通辑他们已经数十年,想来不比寻常盗匪,华大人只需加派人手辑查便是。”
看来这次劫杀刺史大人不准备追究下属的罪责,众人悄悄地松了口气。江安义扫了一眼众人道:“这伙贼人是元天教余孽,本官曾在青州赈灾,与他们打过交道。青山匪寨被朝庭大军清剿之后,不料这伙贼人流窜至此,听说这伙贼人与西域人还有勾结,此次西域入侵,他们在其中助力不少。”
“天子有旨,在交通要道和州县城门画影图形捉拿他们,还让悬赏江湖人士出力,可是见效甚微,这伙贼人为何能在化州安稳地呆上这么长时间,居然敢在刺杀任大人之后再度出手刺杀本官,着实胆大妄为到了极点。华大人说这伙贼人潜入沙漠不见,或许这伙贼人潜出化州去了西域,但也有可能他们仍乔装隐藏在化州境内,是不是我们化州有人通匪,替他们隐藏。”
江安义的话在大堂上滚滚而过,张文津下意识地伸手去抓茶盅,借着喝茶稳定一下心中紧张的情绪。他与元天教匪并不瓜葛,但却怕江刺史借此事发作,硬把自己往上扯,或者让自己去清剿这伙贼人,那就等于让自己去送死。
“天子严令龙卫追查此事,命本官协同办理。”江安义语气一顿,目光威严地从众下属面前扫过,道:“本官才疏学浅,想不出好办法,不过先贤曾云:集众思广忠益也,一人思浅,众人思广。”
大堂上三十多号人,在江刺史的目光纷纷低头,把注意力投向地面上的砖缝。大伙都知道这伙凶徒可都是亡命之徒,前任刺史任大人与几位县令大人就死在他们手中,随行还战死了几位龙卫高手,连龙卫州统都死了,要对付他们,嫌命长吧。如今他们再次出手,对付的是新任刺史,只要他们不把目标对付自己,就阿弥托佛了,哪敢去招惹他们。
大堂上沉寂无声,江安义怒火中烧,冷笑道:“诸公想明哲保身,可别忘了你们拿着朝庭的俸禄。本官来到化州不久,对诸公还不熟悉,年前的考绩无非是德、能、勤、绩、廉,此次谁能想出追查这伙匪徒的办法,考绩时本官便提他两级,从优选拔任官。”
与县令不同,刺史有权任命包括录事参军在内的属僚,甚至可以用红贴暂时任命县令,权力极大。此语一出,堂下的众人立时神色变了,不少人现出跃跃欲试的表情,江安义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诸公回去后细细思索,将治贼之策集中交于华司马,本官自会细细观看,被选中者本官绝不食言,除了晋官之外还有银两赏赐。”
转过头对着张文津道:“张大人,劳烦你行文发给各县,让各县也出谋划策,同样依例封赏。”
正如思雨所料,升官发财谁都想,整个化州府的官场都被调动了起来,连守门的衙役见面都要扯了几句治贼之策,说不定自己的主意能被刺史大人看中,岂不是一步登天。州县的小吏变得吃香起来,不识字的衙役们要找他们写方略,请饭、送礼自然是少不了的。
华司马看着堆得满桌都快放不下的方略,心中苦笑,他当然不会是亲自验看,只苦了司马府的几位文吏,从早到晚看得眼睛发花。绝大多数方略都是老生长谈,抬人牙慧,根本无用,但随着各县的方略陆续报来,治贼之策还真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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