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明宫,刘贵妃正在伺候石方真吃早膳,去年染疾之后,太医替天子开具了一味药膳-参苓粥,刘贵妃用调羹轻轻地将粥搅伴变凉,送到石方真手中。
石重仁将鸟笼放在地上,跪倒嗑了个头,笑道:“儿臣祝父皇、母妃体泰安康。”
石方真撇了他一眼,道:“这次带了两只鸟孝敬你母妃吗,这是什么鸟,头上那络毛看上去像顶帽子,‘有学之士’嘛,哈哈哈哈。”石方真被自己的俏皮话逗得开心地笑起来。
“禀父皇,这是黔州苗寨的玄凤鹦鹉,父皇你看,这鸟白羽、红睛、黄冠,眼下颊上有块圆形红斑,十分秀丽,母妃一定会喜欢的。”石重仁提起鸟笼,兴奋地指点着。
刘贵妃爱怜地看了一眼儿子,嘴中却冷冷地道:“成天就知道逗鸟玩虫,不务正业,我不要你的鸟,你把你的宝贝提回去。”
石方真看着一脸尴尬的儿子,笑道:“爱妃过苛了,仁儿也是一片孝心,怕你在宫中寂寞,来人,把鸟收下挂在长廊之下。仁儿起身吧,吃没吃东西,没吃的饭陪朕和你娘一起用膳。”
石重仁麻利地站起身,笑道:“来的时候吃了两块点心,这会又饿了,父皇有命、儿臣遵旨。”说着在石方真的左侧坐下,刘贵妃替儿舀了碗梗米粥,叮嘱道:“还烫,等凉了再喝,要是饿了先剥个蛋吃。”
石方真慢慢地喝着粥,随口问道:“今日江安义出城前去姜州清理官田,你可知晓?”
“啊?”
石方真有些不悦,放下调羹用毛巾擦了擦嘴,教训道:“你虽然无心朝政,但朕让你做清田司督办你就要用点心,朕可不想文武大臣们在背后议论说朕生了个只会玩乐的废物儿子。”
石重仁嬉皮笑脸地道:“父皇,龙生九子各不相同,这说明您是真龙转世,儿臣是什么性子您还不知道,清田司有江大人就足够了,儿臣往里面掺和只会坏事。儿臣明白父皇的意思,该扛包的时候绝不往后缩。”
刘贵妃没有插嘴,静静地喝着粥。石方真认真地看了一眼石重仁,点点头也专心喝起粥来。
“父皇,江大人什么时辰离京?”石重仁将嘴中的蛋咽下,转着眼珠问道。
“怎么,你这个督办大人想去送送?应该在辰时吧。”石方真浅笑着看向儿子。
石重仁一脸正色地道:“父皇刚才教训得是,儿臣确实过于懈怠了,身为清田司督办对清理官田之事不闻不问,让群臣对父亲置疑,儿臣之罪。所以儿臣向父皇奏请跟随江大人一同前去姜州清查官田,顺便向江大人学些理政的手段,做些政绩出来为父皇争光。”
石方真一脸玩味的笑意,刘贵妃沉下脸来斥道:“国家大事岂容儿戏,你还是老实呆在京里玩你的虫鸟吧,你跟着江大人去姜州不过是想四处玩乐,只会给江大人添麻烦,不行。”
“读万卷收不如行万里路,仁儿去看看民间百态,是好事,朕准了。”石方真缓缓地道:“不过,朕丑话说在前面,你要跟在江安义身边不准离开,不准摆王爷的架子,不准影响江安义办差,回来后将此行经过详细写成奏章呈报给朕,朕要考察你此行的收获……”
石方真说了一大堆不许和要求,石重仁的头点得像啄米的小鸡,只要能出京,一切都好说。刘贵妃轻笑道:“万岁,你看仁儿一颗心早就飞了宫去了,你说再多也没有用。”
石方真没好气地挥挥手,道:“滚吧,刘维国,你让龙卫派几个高手时刻跟着他,不准他胡乱行动。”
石重仁跳起身,冲着石方真和刘贵妃深施一礼,连蹦带跳的跑出来大殿,少年人的性子显露无疑。身后,刘贵妃的目光中满满地关切、疼爱,还有隐藏着的担忧。
飞奔回府,石重仁让人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囊,出门在外刘先生必带,府中带上两个龙卫高手,龙卫府又派来六个,十个人快马加鞭出明德门追江安义。
当江安义得知洛怀王要跟着一起前往姜州清理官田时,头大如斗,愁肠百结。这位爷是什么样的货色他有所了解,跟着去姜州自己的任务就要变成陪小王爷玩耍了,万岁爷真会给自己出难题。可是圣命难违,江安义只能苦着脸接受。
石重仁兴高采烈地笑道:“江大人,父皇让小王见识民间疾苦,回去后要详细奏报,这一路上可不能走得太快,走马观花小王可无法向父皇交差。”
江安义看着手舞足蹈的洛怀王,沉声道:“万岁有旨,臣不敢不遵,不过王爷这一路之上要听从江某安排,要不然江某宁愿抗旨返京,也绝不敢带王爷前去姜州。”江安义知道别看万岁爷对自己十分恩宠,但若是洛怀王有个闪失,砍头的刀绝不会有丝毫迟疑。
石重仁满不在乎地道:“行,行,一切都依你。江大人,再往前走该是长桥了吧,‘年年伤别、长桥风雪’,孤王早就神往不已,可惜是四月,看不到雪。江大人,你是词仙,要不也写首长桥诗句,让后人吟诵。”
离了京城,石重仁变成只欢快的小鸟,“叽叽喳喳”地宣泄着快乐,庄松伟跟随在他身后,扬起衣袖遮挡飞扬起的尘土,眼睛红润欲泪,小王爷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开京城,可以想像十四岁的少年是多么的快乐。
硬生生在长桥消磨了大半个时辰,队伍重新启程,江安义感到此行的艰难,小王爷见到行人的装束要问一问,看到村落要停一停,一会指着远山问是何山,一会看到路边小摊上的吃食要尝一尝。
江安义不堪其苦,假装与项氏兄弟商议事情避开,很快庄先生也感受到江安义的痛苦。作为解惑的先生,洛怀王的问题改由他来回答,一路问答等申正时分住进驿站,庄松伟已经是嘴巴干裂声音嘶哑,看到桌上的凉茶顾不上斯文,一口气灌了个痛快。
多了洛怀王,要保障安全,队伍行进得很慢,每日辰正出发、申正入住驿站,一天最多走八十里。江安义算了一下,按这个的速度往来要二十天,在姜州查看要一个月,估摸要到七月才能返京。六月二十二是彤儿的生日,离京时自己答应她赶回来为她贺寿,怕是要食言了。
从京城到姜州,穿福州过洹阳河到达楚州,再从楚州的左上角划过便进入姜州境,再前行百余里便是此行终点姜州首府襄宁府了,全程六百余里。
要保障洛怀王的安全每天辰正出发、申正入住驿站,一天只能走六七十里。江安义在心中计算着路程,往来到少要二十天,在姜州查看至少要一个月,韵婧的生日是七月初五,自己答应她赶回去,也不知道会不会食言。
五月初三,午时,渡恒阳河。站在船头看着滚滚浊流,石重仁罕见地沉默不语,船只在奔腾咆哮的河水中跌宕起伏,飞溅起来的浪花有如碎玉飞雪,打湿了石重仁的衣襟。江安义和庄松伟一左一右站在他的身侧,庄松伟觉得头晕目眩,眼前雄景让人惊心动魄,看得他摇摇欲坠。一旁的江安义神色自若,注意力全都放在石重仁身上,生恐洛怀王一时不慎落下水去。
颠簸中船只总算平安靠岸,庄松伟长出了一口气,心中念了声“阿弥陀佛”,两只腿都有些发抖,再不靠岸非得出丑坐下不可。石重仁像是从沉睡中醒来,冲着身后的洹阳河展颜一笑,侧转头对着江安义道:“诗曰:谁谓河广?一苇航之,今日方才领略。值此壮景怎能无诗,小王请江大人以诗为记,小王当击板为歌,鼓以咏怀。”
阳光照在石重仁年轻的脸宠上,鬓边的长发在河风中歌舞,少年豪情飞扬,目光中清澈如水,满是期待。江安义被少年勃发地豪情感染,看着洹河岸边淘金人,高声吟道:“九曲洹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如今直上银河去,同到牵牛织女家。”
声音蕴含着元玄真气,高昂激越,巨大的涛声压不住,在洹阳河上空回荡。石重仁盘腿坐在船头,以手为槌,擂着船板高声唱道:“九曲洹河万里沙……”
少年郎的声音清亮高亢,仿如云雀在浪涛中穿行飞越,无畏无惧,一往无前。庄松伟看着豪情万丈的洛怀王,心中有股激情在萌动。
五月初五,楚州刺史胡立真(段次宗调任吏部尚书,灵州刺史胡立真接任)赶到洛怀王入驻的秀云县,与小王爷一起过端阳节,吃棕子、饮雄黄酒、拴五色丝线、佩香囊、放纸鸢、看赛龙舟,石重仁十分开心。
就在石重仁等人欢度端阳节之季,一匹快马驰进齐州靖林县的雷神山,风雷门就座落在山峦之上。
注:诗为唐刘禹锡所做的《浪淘沙》,“如今直上银河去”出自张骞为汉武帝寻找河源典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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